同居

Dreamkey

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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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在上海的第十二次搬家，两件让我高兴的事。一是搬家的规模大不如前，以前搬家只需用一部自行车就完全解决了问题——一床被褥加一只皮箱。可这次搬家我必须发动一辆大卡车——这证明我已经昂首挺进了小康阶层。其二是此次搬家是搬入我自己的房子——历经奔波以后，我在华东师范大学旁边买了一套房子，我终于也给自己置产了，脱贫令我颇有成就感。我点着一支烟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指挥民工往车上运东西，扳着指头算我搬过的十一个地方，回想在那些地方的可爱邻居，与王大川逗着闷子，感觉象正望着地里一望无际的庄稼的老农，我清清嗓子，长号一声。表示了一下收获的喜悦。

　　原来租的房子条件比较好，有空调、热水器和可爱的上海居委会老大妈，而新房由于囊中羞涩尚且无钱装修，空空当当，我拉来王大川与我同住——一个人住着三室一厅的房子让我觉得恐怖。

　　我和王大川举行了简单的入驻仪式，列队检阅了所有的房间后欣欣然住进了我们的房子，我们挑了一间阳面的卧室蛰居，铺了一层地毯，收拾铺盖，然后摸出一瓶酒，泯将起来。王大川对着我阴险的一笑：“有两个消息，想听那一个？”
　　“坏消息。”
　　“你这屋子四面透风，我们会被冻的很惨！”
　　“好消息呢？”
　　“没有好消息，只有更坏的消息——明天大风降温，最高温度5度！”
　　“我靠！”

　　晚上果然寒风瑟瑟，我和王大川缩在被窝里回忆老宅的温暖，设计着搬入新居后的生活。我坚定要请钟点工来帮我们操持家务，而王大川则认为自力更生乃节俭之本，正在僵持之中，我猛然眼前一亮 ，一条妙计上心头。
　　“川子，我明天到华东师范大学的BBS上去挂一张帖子，就说是免费租房，条件是必须佳人，会操持家务，尤擅女红，温文尔雅，我方可提供厨具及洗涤器具。”
　　王大川立即抚掌大笑：“此计大妙！”
　　我立即为我的绝妙构思感到极度的兴奋。与王大川开始策划这张帖子的措辞，我摸出笔记本电脑，开始敲打键盘：

　　小子李某，新购得华东师范大学旁新宅一处，煤卫齐全，共计三房一厅两卫，与老友王大川合法同居，然宅空人少，厨房冰凉，且我等不事庖厨之事久矣，盼欲与我等同住之华东师范大学学子仗义援手，房租、煤气与电费全免，但求同住者能与我等相儒以沫，共同操持这一临时家庭，条件如下：
　　1、女子，佳人优先
　　2、厨艺佳
　　3、勤劳淳朴
　　有意者请与liheng @sina.com联系。

　　成文后又觉的措辞颇为不当，有很多值得商榷之处，但是天色已晚，我和王大川匆匆就寝。

　　我和王大川是被冻醒的，我们抓紧一切时间洗漱，在我宽敞的客厅里狼奔冢突。我在一家电脑公司打工，王大川在一家台湾人开的内衣公司供职，我一直对川子能够只看一眼就能说出女孩子的胸围佩服的五体投地。我们的公司都管的很严，上班迟到罚银子，每天早晨是我们最痛苦的时候，离开温暖的被窝的那一刹那恐怖不堪。

　　到公司以后，被一大堆的公务绞的头混脑涨，好不容易混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我习惯性的上了上网，突然想起了我们昨晚的美好创意，我忙上了网易的搜索引擎，找到了华东师范大学的BBS，挂上了一张帖子，标题叫做：寻求同居者！

　　我郑重的将帖子挂在了华东师范大学的BBS上，为了安全起见，我只留了王川的E-MAIL 地址和移动通讯办法。
　　当我按动鼠标，发送信息的时候，预感到一段不平凡的经历要到来了。

　　我到碧海银沙的聊天室上，跟同样在上面无聊溜达的NINA聊到了我的美好创意和希冀，NINA酸酸的攻击我应征的不是同性恋就是45岁以上的女老师。要么就是来了两个其丑无比的东施。我回击她只要不是你我什么都要，NINA气愤之余用旋风夺命腿的网络武功教训了我。我落荒而逃。NINA没有就此放过我，顺手给我的邮箱甩了两个恶作剧邮件。
　　尽管我严加防范，但是还是对一个.EXE的可执行文件掉以轻心，顺手打开以后，马上跳出了格式化硬盘的界面，我急得差点把笔记本的电池拔出来。
　　紧接着传来的大笑让我如释重负，NINA推开我办公室的门，笑的花枝乱颤。

　　我和NINA的相识很有点网络味道，我们是在碧海银沙的聊天室里认识的，NINA总是在聊天室里整一些酸词，李清照兮兮的。我原来一直以为她肯定是一个在网络上冒充薄命红颜的大老爷们，于是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为广受刺激的、多愁善感的广大妇女阶级报仇，篡改了一首李清照的词恶心她：
　　昨夜饮酒过度，
　　烂醉不知归路，
　　误入草丛深处，
　　呕吐！呕吐！
　　惊起鸳鸯无数。

　　NINA马上惊呼你一定是我们公司的 ，你说话的风格就和我的部门经理一模一样。
　　我吓唬他我就是你的部门经理！看你上班的时候还敢不敢上网跟人家瞎聊。

　　NINA非常机智的ICQ了我。
　　于是我的电脑开始“啊欧！”“啊欧！”的叫了起来。蓉蓉立即象救火车一样号叫着冲进我的办公室，阴险的站在我旁边，用相见恨晚的眼光逼视我，我装做无辜的对她眨眼。她兴奋的说：“我就知道是你，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我只能继续眨眼睛。
　　蓉蓉气急败坏的对我大吼：“还不承认！还装！！”
　　“没装，我眼睛抽筋了。”

　　我很后悔我逮谁就给谁留ICQ的号码。

　　居然在聊天室里碰到自己的同事，真是够邪的。

　　蓉蓉马上约我晚上吃饭，我推脱有事，她说她一定会跟踪我，我说好啊，我约了惠普的人一起桑拿，要去就赶紧。不然澡堂子里就没有位子了。
　　蓉蓉撇撇嘴，很生气的样子。
　　我立刻严肃的向蓉蓉表示，在办公室里我仍然是她的上级，除工作以外的事情，都在网上交流。而且严禁使用公司内部网。
　　她不置可否。

　　挂完帖子以后，我立即向王大川致以热情洋溢的MAIL，询问川子的手机是不是已经被打爆了，川子反映神速，半小时之内就来电，我兴高采烈的接起川子的电话：
　　“有多少佳人应召？”
　　“今天轮到你作饭，打扫卫生！”
　　我为王大川的严谨感到无可奈何！

　　王大川呼噜呼噜的吃着我精心烹饪的西红柿炒鸡蛋拌面条，只字不提是否有人和他联系，我实在忍不住了，殷勤的为王大川同志加了一勺面汤：
　　“有多少人和你打电话？”
　　“咸了。”
　　“什么咸了？”
　　“菜整咸了！”
　　川子和我装赵本山打杈，我忙敬上一支香烟，沏了一杯酽茶。打开我刚刚买的电暖气。川子深吸了一口烟，对我说：
　　“至今还没有鱼儿上钩。”
　　“不会吧？有女孩私藏是重罪！”
　　“你的帖子写的太素了，现在的女大学生，要看的是荤的。一点浪漫的气质都没有，尤其是对我的刻画，一点儿都不传神。既没有写我风流倜傥，也没有说我刚毅。”
　　“王大川这三个字就代表了一切，网络本来就是虚渺的东西，刻画的太有力度，别人都当你是伪装成酷哥的丑女，那就无趣的紧了。”
　　“起码也得表明我们是未婚的呀！”
　　我立刻感觉到王大川的高明之处。

　　我决定明天在帖子上注明我们是未婚的，而且得留下我的联系方法，王大川这个家伙可能会将所有的绝色私藏，留给我的则全部是歪瓜劣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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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三个小时的会，我开始有点烦躁。最后一个议题没有做深究就草草的收场。我看了看表，已经是22点了。
　　我最后一次收MAIL，一大早我就到了华东师范大学的BBS上去修改了自己的帖子。不知道是不是有鱼儿上钩。

　　没有任何消息。

　　我ICQ了蓉蓉，她不在网上。

　　我想是不是在华东师范大学的BBS上从新发一张帖子，可是上网一看，我的帖子居然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被华东师范大学的网管给删了。

　　我动了黑了华东师范大学主页的念头，随即就打消了这个的想法，这个游戏已经显得越来越无聊。我回顾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得到的结论是我对网络的虚无估计不足。

　　网络上几乎没有什么是真的，如果你坚信网络传奇，那你就变的虚假了。网络只不过是你无依无靠的精神世界的外延，但是当你将他与自己的现实世界接驳，则往往会短路。

　　我拿出没有女朋友的大好青年的标准样子，到网上闲逛。新浪新开的交友频道，提供各种各样的查询索引，我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各式各样的网上青年简介，一边漫不经心地想，这个人在现实生活中其实是什么样子的。突然，一个帖子跳入我的眼前。

　　一个叫SWING的人。说她是个女孩，她的个人简介的标题是这样写的： "他们都嫌我太聪明 "

　　有点意思，点进去看看，SWING说她活泼、漂亮、身材娇小，博古通今多才多艺。我想，这不是黄蓉吗，岂知她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 "我比黄蓉聪明，请问谁比郭靖傻？ "我用TEK的名字给她留言，说 "我傻。 "

　　我一直想，网上什么都是假的，突然有一个象我这样的正牌的金牌钻石年轻王老五留帖子给人家，不知这个自称比黄蓉聪明的女孩，能不能从大堆（天知道有没有大堆傻帽给她回信）蛤蟆中，认出这个珍贵的珍珠。

　　然而，居然什么动静都没有。

　　黄蓉可是会奇门遁甲的，这个SWING居然不理我。

　　销售总结会开完，已经12点了，主持了3个小时会议使我头昏脑胀，我考虑去放松一下。
　　在我收最后一次MAIL的时候，我突然想到SWING的网页上再看一眼。

　　这个家伙人气指数居然非常高。5天内，大约300人看了她的帖子。我一般看50个帖子才会留一次言，而象我这样的人应该不会高于5%，那么应该有120人给SWING留过言，那么她是给119人回了信，还是给120人都没有回信，还是给其中X%的人回了信，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让我不太舒服。我决定再和这个家伙联系一次。然后我发现，上一次她的版上还有ICQ号，而这一次没有了。可能是为了不被人找到然后揭穿吧。

　　这难不住我，虽然我的计算机水平一般般，但我手下有大批高手。

　　我给技术支持部打电话，一般这帮家伙都在利用午休打游戏。林啸应声过来：“什么事？ "“帮我黑一把这个网站，我要这个SWING的ICQ号或者MAIL号。 "

　　高手出手，SWING的MAIL号自然手到擒来，她的ICQ号被她CACEL了。
　　没有关系，我用ICQ的查找功能，通过她的MAIL号找到了她，她的MAIL号上是另外一个名字Rainy。我几乎可以肯定Rainy和林啸是一路货色，生活中邋里邋遢、词不达意，网上挥洒自如、风情万种。
　　我把她的ICQ加入我的LIST中，几乎奇迹般，系统同时显示USER Rainy IS ON LINE。

　　犹豫了一下，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你好 "
　　我的机器很快 "啊哦 "一声，收到了她的回答 "你好 "
　　我又问她， "在哪？ "
　　她说“闲着。”
　　"闲着是在哪？ "
　　"女孩子在不想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总是随便说点什么。 "
　　这叫什么逻辑？她为什么不问我是谁？

　　我想了想，对着机器发了5分钟呆。
　　她那边也没有信息再发过来。
　　于是我下线，关机。

　　处理完当天的工作，已经是深夜了，上网，Rainy居然在线。
　　我说 "你好 "
　　她说 "你好 "
　　我问 "在做什么 "
　　她说 "打字 "
　　这次她终于发问了： "我认识你吗？ "
　　我不知道她问得是聪明还是傻。
　　我可以回答：1认识，你不记得我了吗？2不认识。3现在不是已经认识了吗？
　　但是我说： "你是个男孩吧 "
　　"为什么？！！！ "
　　"女网虫比较少，能被我遇到就更少。 "
　　"这有什么关系吗？——我是男孩还是女孩。反正你也不会见到我。 "
　　"有本事现在你出来，我请你喝茶。 "
　　"那结果一定是我买单。 "
　　"为什么？ "
　　"还不明白吗，女孩子拒绝男孩子的邀请，从来都是随便找个理由的。 "

　　然后，我们谁都没有理谁。5分钟后，我下线。

　　我步行回家，在冰冷的长街上溜达，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挺古怪的，我有那么多的网友，而彼此谁和谁都没见过。比如这个Rainy，我连他（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真他****！我构想着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样子，如果见了面会不会彼此厌烦，答案是肯定的——距离产生美么！

　　王大川这两天消失了，没有回家。

　　我回忆起了我和王大川“同居”的日子，尽管我和王大川只有26岁，可我们交往已经有十一年了。11/26这个比例在我们尚且年轻的日子里，是沉甸甸的。

　　王大川是那种可以为你挡风遮雨的朋友。

　　开门的一刹那，我吓了一跳。王大川正和两个女孩面对面的坐着，做面试状。
　　有猎物上钩？

　　王大川看了看我，撇撇嘴对两个女孩示意：“我请的钟点工。”
　　我忙上前，对两个女孩介绍：“我姓李。你们好。”
　　两个女孩子挺懂礼貌：“李先生你好。”
　　“叫我小李，叫我小李。”两个女子一看就是良家少女，其中一个颇有几分姿色。
　　王大川这个王八蛋，对的起我对他赤诚的友谊么。
　　我对王大川奴颜媚骨的说：“王总，有什么家务活。”
　　王大川挺给我面子：“一道聊聊。”

　　我忙递上一张名片彻底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庄重的问其中的漂亮女孩：
　　“仙乡何处啊？”
　　“上海，我是华师大的学生。”女孩子红着脸嚅喏。
　　上海女孩，好啊！

　　“我们是想问问，你这找不找钟点工，或者需不需要家教？”另外一个女孩子怯生生的问我。
　　我疑惑地望了王大川一眼。
　　王大川立刻做严肃状：“不，除了和我们同居，别的事情一概不用做。”

　　两个女孩子夺路而逃。

　　王大川解释这两个女孩子是刚刚敲门进来的，自己撞上门来搞勤工俭学的。
　　“那你也不应该当着女孩子的面毁我呀！”我质问王大川。
　　王大川忍俊不禁，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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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1月15日
　　早晨8点，我下意识的醒了，想起今天是礼拜六，高兴的一塌糊涂。
　　王大川和我缩在被窝里聊天，为我们的创意无人喝彩感慨。对华师大的网管非职业化的网络精神感到遗憾。

　　10点多钟，我们懒散的起床，懒散的洗漱，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美好周末感到茫然。想了好半天，决定先解决肚子问题。

　　川子请我吃了一顿酣畅淋漓的火锅，把早饭和中饭一起解决了。

　　吃火锅的时候，我看着鸳鸯火锅里的红汤和白汤浮想联翩，对王大川说：
　　“红汤好比是网络生活，火热刺激，白汤好比是现实生活，虽然色彩单调，但是一样火热，你喜欢那一个？”
　　“我更喜欢肥羊肉。”王大川夹了一大堆羊肉扔入红汤。
　　“你被网络荼毒太深，你得觉得你包含了网络，而不是网络包含了你。”
　　“高见！”其实我知道，大肉当前，王大川根本就懒得搭理我。

　　吃完火锅，我们在华师大百无聊赖的溜达，看着华师大的女孩子花枝乱颤地打篮球，向王大川请教什么样的三围标准是最理想的，王大川诲人不倦，从马丽莲梦露直扯到辛迪克老夫，将她们的三围尺寸如数家珍的报了出来，我表示对他的钦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突然飘起了小雨，我和王大川会同华师大的女学子一起落荒而逃。

　　干么去呢？这是我在每个无聊的周末都会问自己10遍以上的问题。最终的结果往往是缩在被窝了看了一天的书或者在网上溜达了好几个小时。

　　“去网吧吧？”
　　我试探性的问王大川。
　　“OK！”

　　因为职业的关系，我永远在用全上海最先进的PC和笔记本电脑，但是不知为何，我还经常愿意泡泡网吧。泡网吧和溜旱冰都是让我感觉自己非常小的活动，就想我老是做梦梦见我妈一样。
　　我和王大川欣欣然走进了一家网吧，和王大川在一些知名的聊天室撒欢，对所有的看似美女实则肯定是大老爷们的坏小子乱拍板砖，极尽挖苦打击之能事，最后在某一聊天室里招致20余人的联合攻击，我和川子落荒而逃。

　　关闭聊天室的窗口，嘬了一口咖啡，我看到了Rainy

　　Rainy居然也在线上。
　　“你好。”
　　“你好。”
　　“你在干么？
　　“正在琢磨准备做什么”“向毛主席保证，我刚琢磨完这个问题。”
　　“毛主席怎么说的？”
　　“毛主席说干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要到广大网吧去接受网友的再教育。”
　　“你在网吧上网？”
　　“是啊是啊。”
　　“我也在网吧。”

　　我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了环伺在我周围的网虫，将目光定格在一位美女身上，希望她冲我嫣然一笑，伸出柔荑：“嗨！我就是Rainy。”
　　莫非我们又要上演类似痞子蔡和轻舞飞扬的故事？如果浪漫的故事这么容易发生，那我也会觉得很失望。

　　可是美女正在和三角洲特种部队纠缠不清。于是我低叹：“恐龙！”

　　眼睛回到PC上，右下角一个黄色小信封已经静静闪了很久。是Rainy。
　　“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讲讲你为什么叫TEK”“因为我23岁的那一年，买了中国70%的TEK打印机。”我说的是实话，不知道为什么会讲实话，但问题是，好象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这是真的。回想3年前的青春岁月，那时我刚刚关掉自己开的小公司，进入一间又大又正规的公司，号称是要学习管理和积累关系，那时徐锐还在我身边，我在物质上一无所有，而精神上全部都是希望。

　　Rainy没有说话，于是我继续说下去：“我们是同行吧？”
　　Rainy显然非常吃惊，她很快回复： "你怎么知道？ "
　　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认识她。我可以胡乱说很多话，也可以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做一流的演讲，但是日常生活的简单交谈常常让我感到困难。
　　我说： "讲讲你吧。 "
　　但是她问我： "一般你在网上和人聊什么？ "
　　我说： "黄色下流笑林广记的段子 "
　　她说： "大尾巴终于掉出来了啊 "

　　其实我还再想和她说点什么，但是我只是又要了一杯咖啡。

　　我下线，然后用王大川的帐号登录。Rainy呈OFFLINE状态。
　　我换了我的密码重新登录。我的LIST上，Rainy是一只大眼睛。

　　有点意思。

　　“刚才4337682 ICQ你，为什么不理他。”
　　“第一我不爱理人，第二我不知道是你。”
　　这话讲的很离奇，有一点点黄蓉的意思。
　　“为什么回答我呢？”

　　Rainy沉默了两分钟。
　　“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听上去更玄了。
　　说来不好意思，我堂堂一米八四的新疆大汉，居然曾经很认真地读过一篇张爱玲的小说，是在我的前女友徐锐那里看的。有一句话触动我，女主角对男主角说： "我爱你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

　　轮到我沉默了。

　　在长达两年的网络生活中，我养成了高度的警觉，如果是一个大老爷们，我的一腔真情意会被强奸。我决定继续试探一下。

　　“你在哪个城市？”
　　“上海。”
　　“哪条路？”
　　“不告你。”
　　这句话是女孩子口吻。
　　“不不不，我也在上海。”
　　“骗人的。”
　　这句话更象女孩子，可是不象黄蓉。黄蓉老于事故，冰雪聪明，可这句话说的象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对于这样的女子，我是没有兴趣的。

　　我们在网上发一会呆，聊几句。右下角的小绿花告诉我她一直在线上。
　　“TEK，给我讲个故事吧，别讲黄色笑话。”
　　谢天谢地，她居然记住了我的网名。
　　“讲个我的故事吧，但是太长，我打字速度又太慢。”

　　Rainy沉默了两分钟。

　　“62546631是我家里的电话，你打过来。可是长途电话很贵的。”
　　“你怎么不相信我和你是在同一城市呢。”
　　我掏出手机，立刻拨通了她的电话。
　　占线。
　　而且她刚才说她在网吧，怎么突然又回家了。

　　我知道我被某个臭小子骗了。
　　“孙子，我靠。”
　　我臭骂一句，愤然下线。

　　我决定找到林啸，每天给这个臭小子一个邮件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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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挺喜欢Rainy这个名字，因为我喜欢稍稍有点斜风细雨的日子。

　　一至十八岁，我在新疆长大。回忆我的儿童少年生活，浮现在我的脑海中的一般都是新疆灿烂异常的晴空。小娃娃时摘棉花、带这我漂亮的阿箭——一只非常漂亮的牧羊狗自由自在地乱跑；少年后的回忆经常是几个哥们逃课出去，在大街上闲逛，和人打架，或者在公园的某个地方等我那时的女朋友小倩，其实我们在一起时，我只是拉拉她的手，然后就是一起复习功课，为了让我少抽烟，她总是将香烟剪掉1/3到1/2，我总是为了这1/6和她讨价还价，心中充满一种恬静和喜悦，那种感觉直到10年后的今天，依然觉得很好。

　　我对王大川谈到了Rainy，他嘿嘿一笑，说和TEK很登对，我说为什么，他说有另一种工业产品——汽车叫Rainy。

　　因为维修响应时间的问题，EPSON的一个客户宣称要状告我们，起码可以在互联网上开一个专门攻击我们的论坛。为了摆平这件事，我带着公司一个法律专业的小张，去了杭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同时做好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硬碰硬。

　　可怜的王小川因为要独守空房而吓的花容失色，唉声叹气。我安慰他一定要对我们及我们房子的魅力有足够的信心。可能我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一个小矮人和七个白雪公主的故事。
　　王大川问我将是什么
　　我回答： "李某不才当然是以一当七的王子了。 "
　　王大川表示他这几天的饭可以都不吃了，前两天的也都可以还给我。

　　杭州的空气温润，女孩子也美丽。可是我和小张没心思做任何娱乐。
　　我有很强的进取心，我的进取心可以使我有超越自己年龄的成熟，也就是可以克服很多这个年龄的男孩比较容易有的争强好胜、容易冲动的性格特点，但是我毕竟不是老江湖，还远达不到谈笑间樯橹灰飞湮灭的潇洒。面对这个客户太过的恶劣姿态，我可以做到强压怒火和颜悦色慢慢和他谈，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寻找比较好的谈判机会，但是我实在是很生气也很委屈。
　　小张说他去找同学，我坐在沙发上抽烟，想不论如何，为这件事已经耽误三天了，明天一定要把这件事了断，后天一定要赶回上海，一周在外面，公司里的事已经积下一堆了。我去拿烟，发现出来时带的一条三五已经抽完了，顺手把包装盒撕开，把刚才想到的几种可能结果写下。ABCD四种结果，明天总会有一种出现。

　　没有烟抽，只好上网。两只手有事做，相对感觉好受一点。
　　晚11：00，Rainy又在网上。
　　"你好！：） "她先打招呼，然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为什么老这么晚在网上？ "
　　"你不也一样吗 "
　　"如果你和我一样的话，那你就是男孩。 "
　　"也有可能是你是女孩。 "
　　"告诉我你的电话，我给你打过去。 "
　　"我最痛恨别人不重视我。 "
　　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在家吗？ "
　　"哇，你好聪明！：（　"
　　"怕了吧。给你5分钟下线把电话插好，我给你打过去。 "
　　"这么凶？；） "
　　我想她应该是个表情很多的女孩子，因为在ICQ上都表情万千。

　　我用5分钟时间，简单冲了冲凉，把笔记本放好，然后拨021-62546631。从杭州到上海要经过N个交换机，所以大约2-3秒那边才传来拨号音。两声后，那边传来一个非常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 "喂？ "
　　我在拨电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想会是Rainy以外的人接电话，也没有想过Rainy本人接电话，我和她讲些什么。所以我只好说： "嗨！ "
　　她大约愣了5秒钟，然后说： "啊？ "
　　她说话非常轻柔，也非常慢。是我很喜欢的一种声音，也是我的生活圈子中没有人这样讲话的一种声音。所以我一定没有见过她。
　　"是你让我给你打的电话吧。 "虽然没头没脑，也只好这样讲了。
　　Rainy笑了， "嗨！TEK！在做什么？ "
　　"我在杭州。 "
　　"是谁说的你在上海，是不是你有一堆ICQ并且和一堆人共用？ "她又笑起来。
　　"没有。我是公司有事，我来杭州处理一下。 "
　　"听上去很象真的啊。 "
　　"我有什么必要打长途电话来骗你玩呢？ "
　　"可是你为什么打长途电话找我呢？ "
　　"如果你不希望别人找你，为什么又要到交友版块留下你的信息呢？而且，你的电话也是你告诉我的。 "
　　我突然想起《真实的谎言》中，施瓦辛格用一个麦克风改变自己的声音，这个说话慢得不得了，又好听得不得了的女孩的声音是真的吗？
　　我们电脑圈子中的人，因为总是知道一些高科技的新玩意，就越来越对这个现实社会没有信心。

　　她轻轻慢慢地说： "讲讲你的故事？ "
　　"因为是我打的电话，所以该你讲故事。 "
　　"是这样啊，那我们聊别的可以吗？ "
　　于是我们随便聊，我的生活空间和时间都实在太有限，这几年我生活的一切只有工作，我只好谈自己的工作，比如到杭州怎么摆平这个客户，再有就是中学和大学时因打架而威名远扬的光辉时代。Rainy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我们居然聊了一个小时。Rainy非常爱笑，我讲我大学几次受处分的糗事，她听得 "要笑得疯掉了。 "然后赶快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笑的。 "
　　我们已经熟得不得了了。很奇怪，我们没有见过，而且相隔100公里，但沟通没有一点障碍。
　　我批评她，为什么会把电话号码随随便便给人。
　　她说，其实无所谓啦，因为一般她的电话只有占线和留言两种状态，而且她说她特好意思，一次在出租车上，一个人找她吃晚饭，她说她在深圳。出租车司机笑了，说如果碰到了多尴尬。她说上海这么大，专门去见面都要找半天，何况不经意碰到。
　　她又说，现代科技真的很有意思，ICQ也好，电话也好，只有你想保持联系的时候才有意义，一旦想消失，只要不接电话，马上就可以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我觉得她很奇怪，我一直记着她在ICQ上说女孩子拒绝男孩子从来是随便找个理由的。听她说话，她给人留电话随随便便，拒绝别人也随随便便。她是个相当随便的女孩子吗？以我当了两年经理，面试不下100人的经验，她的声音是非常有书卷气的声音。

　　小张回来了，我们也都困了。于是道再见。她说： '谢谢你陪我聊天。 '

　　谈判有如神助，那个客户突然服软。本来我的底线是C方案，居然按照A方案达成协议，实在不能说不是奇迹。
　　小张对我的坚韧和在清醒表示非常佩服。

　　我们买了当晚赶回上海的火车票，还来得及找个馆子喝点啤酒庆祝一下。
　　大约有一个小时，我一直想给Rainy打个电话，当着小张有不好意思，在小张去洗手间的时候，我拨通021-62546631，两声振铃后，听到了留言导语： "嗨，我不在家，请给我留言。 "和她接电话的 "喂？ "一样，轻柔然而傲慢。我挂了电话。

　　我们半夜到了上海。来到我又大又空的家门口，正准备开门进去，突然转念一想，万一王大川已募到房客，我一开门万一有穿睡衣的女孩子突然见到我这么威武的男士走进去，不知会发生什么，为了不多生枝节，我宁可把大家吵醒。
　　王大川表现出了11年哥们遮风挡雨的最另我感动的一目，他不但没有抱怨我吵醒了他，而且还帮我烧了洗澡的热水。全世界最伟大的王大川同志，在这四天里虽然没有给我们找到为我们打理家务的美丽女孩子，但是他做了仅次于此的一件大好事——选购并安装了一部热水器！

　　小睡四个小时，我来到公司，周五可以穿便装，我穿我T恤衫和牛仔裤。
　　一周没有到公司，弟兄们见到我都分外亲热，这些弟兄基本都是我招聘进来，并一手培养的，虽然我的年龄比他们绝大部分人小，但是我很有一种大哥的感觉。只有他们簇拥在我周围，我才有一种安全的感觉。

　　蓉蓉一直想找机会往我身边蹭，我的助理小朱也明显有一堆话要讲。

　　有人替我统计说本公司有8个女孩暗恋我，此外本写字楼中，也有很多其他公司的女孩在打听我的情况。

　　不是自恋，我都认为自己是个好小伙子：正直、善良、敬业，而且高大英俊，歌唱的很好。
　　和我相处两年的许锐离开我到现在的这两年中，我没有再谈过女朋友，或者试图去和某个女孩建立这种关系，原因是什么，我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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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不在公司，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把所有的文案作业补完，已经是凌晨3点了。
　　我和吴海涛聊到了一些部门管理的问题。觉得没聊够，反正明天休息，所以决定找个地方接着聊。
　　吴海涛问我去那里聊，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去网吧。

　　我们谈到彼此打着连续不断的哈欠为止，我给我自己留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上网，我想这么晚了，Rainy应该睡了。

　　我下意识的ICQ了Rainy。

　　Rainy ON LINE！！！

　　“小姐，都5点了，你怎么还在网上。”
　　大约等了一分钟，Rainy才回答。
　　“对不起，等你等到两点，我不小心睡着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
　　我心中那早已消失的感觉突然用上心头，一个象阳光一样灿烂的女孩子，用慵懒的口吻问我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刹时之间只有感动。

　　从和原来的女友分手以后，我就没有和一个女孩子走的很近，除了工作，我根本就把所有业余时间交给了我所在的工作圈子，不是我不想有除此以外的业余生活，而是我已经渐渐不适应和朋友打交道，我的社交能力退化了。

　　王大川曾经不客气的的批评我是两点一线间的行尸走肉，已经越来越不会讨女孩子的欢心了，我说我大好青年，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天下何处没有狗尾巴花，只不过我独爱的那一支不知在何处苦苦的等候我。
　　当我蓦然出现的时候，她幽怨的看了我一眼：“你怎么才来啊？！”

　　每当谈到这里，我都会作出一副纯情无比的样子，引得大川欲呕。
　　王大川坚持他的生活准则，做力所能及的事，泡魅力能及的妞。王大川不乏许多的红颜知己，我曾经在一个月内见到王大川带来三个不同的女孩子，而且都极为可爱。温文而雅，分寸感不错。她们每一个都对王大川做小鸟伊人状。

　　这一点让我对王大川极为折服，这混蛋不但摆平了这帮女子，重要的是居然没有什么大的破费。

　　王大川说，他也相信总有一个人是属于他的，而且这个人肯定是他周遭的一个，如果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是谁呢？
　　听起来很有道理。

　　但是我害怕试错以后的代价。

　　今天，网络终于拉近了我和一个人的距离，她算是我周遭的人么？

　　我决定立即与Rainy见面。

　　“你必须立刻去睡觉！”
　　“我还没有和你说话呢，睡不着。”
　　“你赶紧睡觉，今天有的是聊的时间，今天我去找你。”
　　“……………..”
　　“怕了吧。”
　　“怕，我不见你，网友见面不好。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那多不解谗。”
　　“TEK，别下流。”
　　“向Rainy同志保证，我绝对是正人君子，决不会有任何越雷池的想法。”
　　“总有机会见面的。”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见你！”
　　“TEK，我长的并不漂亮。”
　　。。。。。。
　　“我累了，晚上和我打电话。”
　　Rainy匆匆的下线了。
　　剩我一个人对着电脑发呆。

　　周末又到了，我真的懒得爬起来。大川要到合肥出差，一大早就出去了，从他9点钟起床，我就睡不着了，只睡了几个小时，但是我的精神好的出奇。无聊的翻了几本杂志，还是决定到公司加班。

　　加班，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根本目的，是不是因为在公司可以上网，可以和Rainy联系？这个问题让我非常烦。我决定今天戒了Rainy，甚至戒她一两个月。

　　公司里有几个兄弟也在加班，我们凑足了六个，大战了几个小时的大怪路子，我方连输很多副，难逃买单的厄运。

　　我慷慨解囊，每人一份水饺。
　　兄弟们说我是周扒皮。

　　自从买了房子，知道了自己是多么的一穷二白，我曾戏称买房和结婚是一个道理，总会后悔的一塌糊涂，正所谓不买房不知道钱少，不结婚不知道漂亮女人多。所以我现在的价值观念也作了很大的调整，将消费的计量单位作了较大的修正。比如吃一顿饭的价值相当于八块瓷砖，或者旅游一次的花费等同于一只马桶。并且以此严格自律。

　　吃完了水饺，天色尚早，我决定溜达一圈。

　　有时我会找个地方孤独一把，方式是找一辆不知道开到那里的公交车，跳将上去，管他开到那里，然后透过车窗看上海的建筑和行人，给上车的老弱病残孕和美女让座，看见觉得不错的地方就跳下车去，开始给所有认识的人打电话，谁离我最近就找到之，饮酒，讲荤笑话，最终将所有朋友约齐。彻夜狂欢以后回家睡觉。

　　我在复旦大学下车，找到了多年不见的陈向明，96年的时候我自己开公司，曾经和陈向明一起接单，对客户行贿，一起赚钱一起花，共同度过了相当滋润的一段日子。那时我们无忧无虑，快乐似神仙。

　　向明喜出望外，我们高兴的无以复加，狂饮白酒三斤，酩酊大醉。
　　早晨我头疼欲裂，醒来时发现和向明趴在酒店的桌子上睡着了。
　　我叫醒了向明，我们在那家酒店吃了简单的早饭，我晃悠悠的回家。

　　王混蛋已经从合肥赶回来了。
　　我睡了一整天，醒来后和王大川一起吃晚饭，这个周末没有干什么有价值的事情，而明天又要上班了，将要结束的周末让人觉得恐慌，有时间被浪费后的紧迫感。

　　我想和王大川认真的探讨一些问题。

　　“老兄，我们的这种生活方式是不是太过杂乱了。”
　　“是！”王大川居然颇有共鸣。
　　“我们每天过的都比较没有规律，很少学习，不从事体育锻炼，烟酒过度，我想换种生活方式，有什么好的建议。”
　　“明天到华师大去锻炼身体，下班以后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就回家，每个月读一本书，每个月的开销不许超过1000元。。。。。。”
　　“OKOKOK，就从锻炼身体开始，明天谁睡懒觉谁作饭。”
　　我们击掌为誓。
　　临睡前，我高唱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彻底打扫了一遍卫生以示决心。

　　我们在11点之前坚定地睡了，为第二天有规律的生活做了充分的准备。
　　早晨6：30，我们坚定地起床，顶者凛冽的寒风去华师大的篮球场打了45分钟的篮球，觉得浑身舒坦，身轻如燕。我对这两年来没有严加控制的体重少了些许负罪感。并且决定开始饮用康尔瘦以巩固减肥效果。

　　同时，我也在如果有朝一日不能坚持锻炼后能不被王川羞辱编制理由，说实话，我对长期坚持体育锻炼缺乏信心。

　　晚上回家的路上，我去了菜场买菜，和小贩斤斤计较，锱铢必重，心中荡漾着勤俭持家的快感，觉得充实而自然。
　　走出菜场，我发现我买的东西足够我们吃一个礼拜。

　　余下的日子，我过的自然而平静，虽然不止一次的想和Rainy联系，但是都被自己压抑住了，是害怕还是想了断，我不得而知，为什么当感情的距离被拉近的那一刹，我会选择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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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i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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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醒来的时候，很不想去上班。
　　其实我已经消沉一年了。

　　从任何一个标准衡量，我都算得上是白领女郎，都应该快乐、满足。24岁，年薪15万，一间著名的企业做某重要部门总经理，也还谈得上美丽。
　　我住单身公寓，有33瓶香水、72条裙子、107张CD和1028本书和78CM厚的杂志。
　　有多少朋友，不太好说，因为我的一个朋友经常纠正我的词汇—— "不是朋友，不是哥们，是熟人。 "他说，没有经过事的，只是熟人，永远不会是朋友。
　　参加工作三年，收集名片9本，大约1728张，一人多张名片的概率为5%，以及3%的人没有给我名片，那么我工作以来共接触1690人，就是说我每天都会接触一个以上的陌生人。

　　我的一个中年朋友曾对我说： "贝佳，你是一支正在上涨的股票，所有人都在追买你。 "他其实是我的同事，曾经做过分公司的总经理，本来前途无量，后来一个决策错误，调回上海总部，然后阴差阳错，每一次机会都没有他，两年之后，刚到公司不久的孩子都对他直呼其名指手画脚了。他说自己是涨过一段，目前处于停滞状态的股票，没有人敢买，未来他的长势只能等待贵人了。
　　我的优点之一是，一般都会听人把话讲完，而且很少有表达自己观点的欲望。所以我是个好听众。
　　我想他讲的有道理。

　　总是有人邀请我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我一般都是喝茶或喝酒、听人说话，然后回家。
　　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人能够记住我，然后给我打电话，约我再见面，或吃饭什么的。一般的对话都是这样。
　　"你好，是贝佳小姐吗？ "
　　"嗨，你好啊 "
　　"我是xxx，咱们在xxx见过，你还记得吗？ "
　　"不记得，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好 "
　　"不过我对你印象很深，我们什么时候聊聊，我觉得你挺有想法的。 "
　　"谢谢谢谢。我明天去昆明，两周后回来，等我回来后再联系好吗？ "

　　对于各种浪漫传说从来没有兴趣。爱情从来不是我生活的支柱。

　　有一天，我妈妈挤兑我： "我象你这么大时，早开始花你爸的钱了，你怎么到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 "
　　我就由此而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认真地回答她： "我混到今天，什么好听的话不会说？
　　什么讨人喜欢的事不会做？以此类推，别人也一样。现在没有什么动人做法策划公司策划不出来，我不觉得别人有理由相信我，我也没有任何理由相信别人。 "

　　也许有人爱过我？这三年来，真真假假向我表示爱我，愿娶我为妻的大致有20来人，有少年才俊、也有中年人，有中国人、香港人、台湾人、新加坡人、美国人。有人是假的，有人不知道他是真的假的。没有关系，反正我统统不信。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需要爱情。以我的经验来讲，爱情似乎总是别人强加于我，然后要求我必须偿还的东西。

　　有人问我： "你知道你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
　　"什么都无所谓。 "
　　"原来你自己知道啊。 "我就笑，不说话。

　　对我影响很大的一本书是叔本华的《词语》，它的核心思想是，我们为了一些词语而活着，比如 "英雄 "比如 "光荣 "比如 "爱情 "比如 "贞洁 "。也许我们付出了一生最值得珍惜的东西而换得的不过是一个词语。

　　一个朋友问我： "贝佳，你不相信爱情。 "
　　我说： "是啊，怎样能证明它存在呢？ "

　　我觉得爱情是自己和自己玩的游戏。自己给自己设一个局，告诉自己很多感觉。我的一对朋友，莫淘和君君，他们相爱到热恋的全过程我都知道，也曾多次分别和他们深聊，我发现，两个如此相爱的人的感受居然是不一样的。
　　但看《泰坦尼克号》时，我还是哭了。那时，莫淘和君君还在若即若离阶段，我们三人一块去看的。君君觉得最感人是100多岁的老太太还会把海洋之心扔入大海。而我觉得，虽然那女孩子爱男孩子爱到无数次愿意陪他一起死，但男孩子死后，女孩还是可以去恋爱、结婚、骑马享受生活、活到100岁时脚上涂着红指甲，到甲板上吹风。

　　我知道自己消沉的原因，就是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去年以前，我是凭着短线的兴趣活着。
　　古龙说：一个人要想得到必先学会痴，痴于剑者才可以练成名剑，痴于情者才可以获得真情。
　　我想我是个有痴气的人，曾经喜欢读书，每当站在书店面对一架架的书，我真的能体会到一种幸福的感觉。我曾喜欢过国画、书法、刺绣，每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我都会觉得自生命的全部的意义，就是因为还能够拥有这些乐趣。
　　工作曾经在最近的4年里，是我的生命支柱。

　　有时候也会想一想大智慧与小智慧的问题。
　　我想我应该有个信仰，随便什么都可以。因为信仰可以使人获得智慧。人的智慧体现在每天不停的判断和取舍中。如果我拥有信仰，那么很困惑我的一些问题，也许不需要考虑就可以得到答案。
　　就象走迷宫只要坚持向左转，就一定可以转出去一样，如果人生的判断能够坚持一个一致的原则，人生也会简单许多吧。
　　可是我没有信仰，所以我的判断只能象一个小商人一样，从一单单的即期收益中获得。

　　如果说我曾经有过信仰，那就是，我信仰我们正在做一个伟大的公司，这个公司属于中国，我们正在用自己的热血和智慧，在简陋的条件下，把事情做的比外国人更好。我们今天的工作会在若干年之后光炳史册。

　　其实我曾经从工作中得到过快乐，那是我在公司还是个小人物的时候。那时，我有很多快乐的理由。比如，产品开发成功，销售业绩出众，在联欢会上出风头。
　　后来，我就进入了公司的核心层，也许只是核心层的外围。我被从业务部门抽调出来，负责公司的信息系统改造。
　　信息系统就是流程，流程就是权力的分配。

　　刚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我意气风发，请朋友吃饭，我说：“我要做一套信息系统，做一个能够让四方再领先5年的信息系统。”
　　我还说：“放眼今天的中国公司，与国际运作机制上落差最小、管理最规范、规模最大的公司就是四方。如果四方做不成这样的信息系统，2、3年之内中国再没有企业可以成功。”
　　朋友说：“你觉得你能够做得了吗？”
　　我说：“如果我做不了，四方没有更合适的人。从对业务的了解，到对公司的了解，到和公司上上下下的关系，到对计算机系统本身的熟悉程度，我是唯一合适的人。”
　　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少年轻狂啊。

　　然后，我和我所招募的四十名“敢死队”战士在浦东的一个别墅里，封闭了半年。

　　事实上，这半年是我工作以来从未有过的清闲。而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一套书，一个朋友两年前送给我，我从来没有读过。专门将中国历史上的朝代是如何衰亡的。《白日薄西山——大汉帝国的衰亡》《日落九世纪——大唐帝国的衰亡》《月沉西子湖——大宋帝国的衰亡》。第一部的题记，令我触目惊心，它说：“汉是中国历史上历时最久的朝代，他不但赋予了我们这个民族的姓，而且铸造了我们这个民族的性格。”
　　每天下班，已经很晚，总是点起台灯，慢慢读一段。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一个体系的问题。当集中在那么短的时间看到了中国最引以自傲的三个朝代，曾经是缜密而健康的机体最终如何霉烂乃至土崩瓦解。
　　看到宋王安石变法的时候，真的心有戚戚焉。以王安石那样的天下大才，论学识、论威望、论皇帝的信任、论当时的局势。而他的变法就是不成。当时有西夏、有契丹、女真也在悄悄的成长、蒙古正在有枭雄的萌芽，而朝廷里的大官们每天却在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争来斗去。想想真可怕，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历史，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我们中国人不就是这样吗？今天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王安石没有试图去变革宋国，而是去帮助西夏、契丹或者其他新国家，是不是状况会好很多？是不是他人生的价值能够更多的发挥出来？

　　阿甘的妈妈说，人生象一盒巧克力，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这种麻木的生活将是短暂的心理路程还是永远的常态。我只知道，如果没有奇迹，我是无法凭自己的力量从这种状态中挣脱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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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去香格里拉，因为约了一个朋友在那里谈事。
　　坐在舒适的沙发椅上，要一杯蓝山咖啡，慢慢地将奶到入咖啡杯，用两个指头捻起小勺轻轻搅动，看着那柔和的乳白，在黑的咖啡里形成奇怪的曲线，然后变成厚厚的浅棕色，萨克斯的乐曲如丛林后的流水若隐若现地再四周荡漾，午后的阳光透过大玻璃窗，暖洋洋地散下来。一种舒适的眩晕。我对这个环境是如此的熟悉和自如，以至于几乎想不起来三年前，第一次进入五星级酒店时，那种上课走错了教室般的感受。

　　我记得我上大学前，电视剧的男主角多半是天才、知识分子之类的人，上大学中间过寒暑假，偶尔看一眼电视，男主角突然间全变成商人，故事的主要场所，也变成了酒店、咖啡厅什么的。上大学的时候，和现在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我从没有去过酒店或者酒吧、咖啡厅什么的，因为没有人带我去，我也没有他们那么华丽的衣物，可以穿着出入与那些堂皇的场所。
　　上学和工作的时候多么的不同啊。
　　翻阅那时的日记，曾经令我喜悦、令我流泪的事，今天都不再会让我的心中有丝毫的波折了。

　　约的这个朋友是某著名公司的年轻董事总经理，英俊、已婚。饭桌上认识，后来他经常请我吃饭、喝茶。也曾试图拉我入怀。我拒绝的原因是因为觉得犯不着。
　　我从没有问过他，与我交往的原因和目的是什么，自己也懒得想。一个原因是，因为身边这样的人太多。关键原因是在于得到任何一种答案都没有意义。
　　这个人的名字在报纸上不时能看得到——贺勤。

　　他正在面临严峻的权力斗争：他主管业务，董事会同时授权一个运营官主管人财物，和他平级。两人之间，多有不睦。而且，他们的嫌疑已经到了普通员工都可以感受的到的状况，也就是，董事会必须出面干涉。现在，董事会的代表正在他公司考察。他问我，可能会是什么结果。
　　我说，无非两种结果。或者派来一个上级，把你们俩全部压下去，或者派来一个平级，让你们三人呈鼎立之势，然后总能形成少数对多数的局面。
　　他问我，那一种可能性大？
　　我说当然后者的可能性大。因为在他们能负担的待遇和市场机会的急切这两条线内，对中国大陆市场不可能有人比你更合适。凭空加一个人，只能三个和尚没水喝。
　　他说，三个平级的人怎么可能协调？
　　我说，别逗我了，我知道你想得很清楚，不过想让我说出来印证你的想法罢了。三个人，不可能完全一致，只要有两个人有矛盾，第三个人就是最主动的，因为他掌握关键一票。
　　怎么制造矛盾你还不会吗？而且，对于新来者，现在你的那个伙计的抵触心理一定比你还厉害。
　　我想他同意了我的说法，看着咖啡杯发了一会儿呆。
　　趁此机会，我舒适地靠着沙发，欣赏现在正放的大堂音乐，一直我很喜欢的排萧的曲子，天堂鸟。
　　他开口了，听口气上觉得轻松了不少。他问我计划什么时候结婚。我就请教他： "能不能象我刚才给你分析一样，你帮我分析分析我的结婚可能？ "大家都是很聪明的人，关于自己的事容易关心则乱，但谈到别人的事，脑子容易非常清楚。
　　他画了三条线，把目前我可以嫁的人划分为三类
　　一、正在追求辉煌的所有者
　　二、不再江湖中打斗，靠投资回报过活的淡出者
　　三、上进与不上进的打工者

　　对于第一类人，他劝我不要嫁。原因是，他们本质上都是不快乐的。这些人在做自己的企业，自己是最大的责任人，所有的成功永远是一瞬，然后永恒的是是斗争和煎熬。当然，刚开始和这些人在一起时，我会感到非常幸福，刨去虚荣因素外，因为这些人都擅长与激励。
　　他们需要带着一支队伍来完成一件事，激励是日常技能，而这种激励用于团队和用于人是一样的。但长期交往，他们不快乐的本质会发挥作用，除非我被一种叫做 "奉献 "的崇高感觉自我激励，否则会非常不快乐。
　　我说同意。看你就知道了。嫁给你真没什么快乐可言。这位仁兄，我再了解不过了，每天23点才回家，周末都在外面和客户或朋友在一起，偶尔没有安排，唯一的想法就是睡觉，一睡一整天。他太太是同学，很漂亮也有才气。每天下班烧一个菜，烧好就站在灶台前吃掉，反正是她一个人。

　　第二种人，他建议我最好能够找到，因为他们是真正懂生活的人。这些人基本在90年代初铤而走险赚了大把银子，功成名就，他们风风浪浪的经历使已经不需要，从社会上的张三李四的眼光中寻找自己的价值，凭着以他们的投资，和他们淡然的心态，这些人几乎不做事，但也几乎每出手决不空回。他们没有需要长线负责的业务却有足够的钱，使他们能够从容地感受生活。比如，钓鲤鱼和钓红鳟鱼的区别，蓝山咖啡和摩卡咖啡的不同，泡绿茶和泡红茶的方法不同。这位仁兄强调，只有这种人才能真正欣赏我。因为和我有业务关系的人，都觉得我象兵器——锋芒逼人，而一般的朋友又觉得我象艺术品——他们不懂。然后，他善意地提醒， "可是，这些人基本都已经结婚了。 "
　　而且，这些人一般比我大10岁以上，我倒是不介意和比我大10-15岁的人生活，但关键我父母可能难以接纳这样的一位女婿。

　　于是，这位仁兄建议我嫁给第三种——打工者。当然打工也有好多档次，比如我属于比较高级的港企的打工者，那么比较合适我的是外企的中高层。 "一般这些人，受过良好教育，有良好生活习惯和比较象那么回事的品位，足够高的待遇，没那么多责任。 "但是，他又打量我一下，接着说 "不过，好象能配得上你的那一层也基本已经结婚了。 "

　　听上去，完全象攒电视剧本。可想来，我的婚姻大致确实也不会逃出这三种类型，实在让人有点悲哀。
　　接着，我对他有两点非常有趣。
　　一个是自从他认识我来，不停地奉承我，讨好我，企图和我建立更亲密的关系，然后还能用如此冷静的姿态分析，最终我会得到一个怎样的婚姻结局，仿佛与他毫不相干。或许，这是商业情感的一个特点吧。
　　第二点是他不断强调的，适合我的基本已经结婚了。

　　是啊，回头看这几年，似乎自己的感情生活最大的感慨就是身边尽是已婚男人。
　　他问我： "陈坚怎么样了？ "
　　我说： "已经结束了？ "
　　他问： "那么容易就结束了？ "
　　我说： "那怎么办？还有其他的结局吗？ "

　　我长于做计划，然后按照计划行事，但似乎爱情和计划无关。爱情总是突发事件。
　　我越来越觉得结婚象站在马路边打车，想好打面的、夏利、富康还是桑塔那，总能打到一辆车，早点晚点、这一辆那一辆，其实区别不大。

　　虽然从我14岁就有女朋友的男友转而追我的事，虽然在陈坚前和陈坚后，我都有无数可以充当第三者的机会，但与陈坚确是我第一次充当真正意义的第三者，因为我们曾谈婚论嫁。
　　《多情剑客无情剑》里，李寻欢对林仙儿说： "别的女人拿自己做报酬，你拿自己做小费。 "不论好女人还是坏女人，我们这种生物一般容易把爱情和感激混为一谈。

　　没有陈坚，是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个人。
　　认识陈坚的时候我才21岁，他才30岁。一晃都是三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我是个很好玩的小女生，他是我仰视的大老板。一见我他就喜欢我，因为我象他少年是最喜欢的那种女孩：精致、聪明、玲珑剔透。然后，他按照自己的希望和爱好培养我，带我去看各种展览、听歌剧、一遍一遍看美国大片、带我出席各种场合、告诉我职场上的各种戒律和技巧、介绍我认识他三山五岳的朋友们——这些人我很多从我的老板口中听说，有的在报纸上见过。把我培养成他完全认同的那种样子，然后爱上了我。
　　我管他交往了三年，管他叫了三年大哥。我们每天通电话，每个月大约见一次面吧。

　　我一直想他喜欢我，但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他告诉我，他爱我。他只是想告诉我，想了很久。
　　他说第一次见我，他就告诉他的一个朋友，如果他还没有结婚，他会疯狂地追求我，让我知道和他结婚是很好的一件事。他知道，这样和我交往不好，对双方对周围的人都不好。
　　他介绍我认识他的朋友，让我进入他的生活圈子，是希望我们能够有更多的共同的朋友，和共同的语言，这样在一起总是有的可说，不至于一下子就谈到感情上。
　　他说，我是个好姑娘，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
　　他说，他希望我等他三年，他会把所有的事安排好。他的妻子、女儿、她妻子的家人。

　　我无法拒绝他，就象不能改变自己睡懒觉的习惯一样。
　　我们象恋人那样交往了大约一个月，他一周三四天来接我下班，一起吃晚饭，聊天，然后他回家。周末也是，他下午来找我，带我去买东西，吃晚饭、聊天，然后他回家。

　　后来，我说，我们一年之内不要主动联系了吧。
　　然后，他打电话给我，在INTERNET上ICQ我，我都不回答了。
　　就这样结束了。
　　简单地自己都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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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里，我不止一次地与人谈过去留问题。有的是找我辞职，有的没想清楚是不是辞职，找我帮他们拿主意。现在轮到是我自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我所需决定的有两方面，一是不是继续在这家公司工作，二是不是继续留在中国。

　　我去和我的直接上级，这个集团的二把手谈。我说：“张总，我想在新的财年辞去现在的职务，并离开四方集团。”

　　他很吃惊。是啊，他应该吃惊。象我这么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三不提要求的好员工，居然要求辞职。

　　他笑了，他应该笑，因为他是我见过的最标准的商人。商人在这种情况下一定是笑。“你怎么啦？头晕啦？别开玩笑了。我一会儿要开一个会，开完会我找你吧。”
　　“张总，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整整三个月了，已经是想得很清楚了。要谈，无非是去留问题。我去留想法已经定了，那其实就没有谈的必要了。您认识我这么多年，我想您很了解，我是一个只会为了梦想而做事的人，四方已经没有我的梦了。我想，新财年还有一个月就到了。旧财年的工作，基本上告一段落。接替我的人，可以有一个完整的全新的开始。四方是非常优秀的公司，也有足够多的优秀人才。我想，从今天起，我开始做交接工作的准备。我基本上想，从3月25日开始，就不再上班了。”
　　此后，我们彼此交换了很多的“词语”，这些是在这种场景下，我们这种熟练的演员所必须走的过场。核心内容已经完了，剩下的就是一个平滑的，不那么尴尬的收场。

　　离开四方，其实是要进入另外一个人生阶段，选择一种生活方式。我大学一毕业就在这里。在这里，我从一个满身是艺术气质的女学生变成了一个比较职业的青年人。四年啊，相当于又上了一次大学。如果说大学四年是对我的专业化改造，这四年是对我的职业化改造。
　　学习职业的思维、职业的情感，是我这四年时间的全部。我想，我以后的一生里，都会有四方的烙印，因为我根本就分不清哪些想法是我自动产生的，那些想法是四方教会我的。我是四方企业文化最成功的产品之一——大家都这么说。
　　所以，在考虑离开四方的这三个月里，我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因为它曾经是我生活的全部。我不知道在未来未知的一个行当里，未知的一个公司里，未知的一个国度里，我将如何生活。

　　也许是因为太爱它，才不忍心去看梦想一点一点消失于无。而且更痛苦的是，我发现自己也正在一天天走向一种凡俗的人生。也许我愿意这个公司的我在乎的每个人，对我的印象始终是，他们所说的“小仙女”。
　　也许少年的美好在于每个人身上都有梦想，就想佛像身上的金粉，是每个人似乎都超凡脱俗。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的梦想不论实现与否，都将消失，就想佛像的金粉流失到空气中，然后，我们发现每个人都是泥土。
　　也许这是我始终没有去爱一个人的原因。
　　有本法国小说中有句话：“你所爱的人有多大，你就有多大。”
　　也许是我始终没有下决心通过把自己折射到一个现实的人身上，从而证实自己也不过是个凡人。
　　我还想飞翔，不想落地。

　　飞翔和落地，是我经常在想的问题。少年时，其实是在飞翔，眼界很高，看得很广，但是没有一块地是自己的。如果落地，不论小草还是大树，那么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土地，但你所能够拥有的眼界和思维就永远局限在一小块地方了。
　　选择一份终身职业，经营一个家庭。都属于落地。但是代价也许就是失去梦想。

　　我的梦想是什么？
　　我不想在没有考虑清楚的情况下就这样疯狂旋转着，度过一天又一天。
　　人生就这么长，而且充满意外，活得不情不愿或稀里糊涂都没有必要。
　　女人，选择自己的职业，选择自己的丈夫，此后一生，可选择的东西就没有多少了。
　　我要趁我还没有选择前，好好考虑一下。

　　真的象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切熟悉的东西突然变的陌生了。加上今天赶上了上海很少见的好太阳。我一直打算做两件事，一直没有时间，一个是做在徐家汇的一个露天咖啡座喝咖啡，看徐家汇来来往往的各式各样尽心尽力地打扮着自己的女孩子们，一个是想背着画夹，骑着单车，画那些散落在上海大街小巷的边边角角的上海的景致。其他，还想做的事情就太多了，比如复习一遍《上海滩》，去丽江和西安住两个月，把少年时匆匆读过的一些书从新读一遍，练习毛笔字和学国画，去电影院踏踏实实看几部电影。。。。太多了。
　　我想起一次去成都，大清早9点10点，过街天桥上一堆大小伙子、大姑娘就伏在天桥上看街景，踏踏实实，一动不动地，好象可以看一天。当时特别不可理解。

　　从疯狂旋转的状态突然停滞，突然觉得自己有大把时间，好象一切都可以不必着急。我在马路上溜达了半天，最后的结果是走进一家咖啡厅。
　　我还曾经想过开一个咖啡厅呢。一个为女孩子开的，充满文化感和梦幻感的地方。我又想起来自己的一个梦想。

　　其实这段时间什么都不必做，漫不经心，随遇而安，也许我能真正找到对自己的感觉。
　　找到除了为了满足社会价值衡量体系，满足对你做爱的人的迁就之外，那些事、那些东西是我真正喜欢的、想拥有的。

　　有一个女朋友，去年说她今年要结婚，今年1-7月都没什么事，8月突然认识一个男孩，9月份就结婚了。从见第一面到领证27天。
　　关键是去年我曾凑趣说和她一块结婚。所以，她在向我炫耀她的婚纱照和老公的时候，逼问我进展到什么程度。我只好心悦诚服地讲： "我没你有本事。 "
　　其实，我也说不清自己不确定男友，不结婚的理由是什么。不相信别人肯定是一个主要原因，但是一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我还不确定自己的感觉。
　　比如说，97年买的衣服，今年我已经坚决不穿了。对衣服都没什么稳定的认识，何况是人甚至自己的职业。

　　一个女人是不是有自我的感觉，可以简单地通过她能不能在1个小时之内买到一身适合她的衣服来判断。
　　我的着装是比较能够得到好评的，大家还佩服我的是我买衣服、饰品的速度。不少衣服都是我在商店还有30分钟关门时走进商店，然后买的。最高记录是陪一个女同事逛商场，她试一条裤子的时间里，我买了四身衣服。

　　昨天下午，和一个洋鬼子谈判，他的翻译临时有事，从二外请了一个在读的女大学生来做翻译。
　　那个女孩子给我打电话，开始谎报是某公司的翻译，但到底是学生，没说两句话就露了马脚，我不客气地打断她：“你是在校的学生吧？ "女孩子承认了她是二外的在读生，我问： "你对电子商务相关知道多少？”感受到她在电话线那端很尴尬，于是我又说：“请你先过来吧，然后再说。”对于花钱买到的一切，我都不在意，所以对这个女孩子，我的方式简单粗糙。
　　我记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几乎没有100元以上的衣服，那时听说，每到下课时候，二外门口停满小轿车，等着花枝招展的二外小姐们出来消夜。那时拒绝追我的男孩子，只是因为他给我的一朵花、一块巧克力都是用父母给的钱，实在没多大意思。我从未去过二外。充满魅力神话的二外、激情澎湃的北大、天才成堆的清华，诸如此类的地方我都没有去过，因为我的世界一直普通，那不是我的世界，我没有必要跑去看看新鲜。

　　后来，那个二外的女孩子出现了，完全和我想象中的不是一回事。
　　可以看得出来，她尽量将自己打扮整齐了、尽量在言谈举止中显得礼貌周到，以表现自己够职业。但是廉价的毛衣、尼龙的做工粗糙的手袋和红扑扑的脸颊上认真的笑容，一眼可以看出她是个对自己没有感觉的学生。
　　谈判基本上没有用她，她觉得很不好意思，又直夸我英语好，我说谈不上，只是今天用的词都是我经常用的。我甚至鼓励了她几句，然后送她出门。
　　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BEYOND的一首歌“远处，有一群朴素的少年，轻轻松松地走远”。我想，自己的少女时期彻底过去了。

　　手机是商务用品。我已经不是商务人员了，所以就把手机关了。

　　我认识那么多的人，散落在这个城市里，可是当大家失去一定要见面的理由时，好象也就没有机会遇到了。
　　我整天整天地睡觉，当我想活动活动的时候，我就出门，随便找一辆人不太多的公共汽车跳上去，然后随意地下车，闲逛逛，累了或者烦了，就打车回家。

　　很久没有听电话，也没有听电话留言。今天听了一下留言，居然有一条是刘总的，“贝佳，你好，我是刘强。我想和你谈谈。这几天我都在上海，你随时可以打我手机。”我心动了一下，他哪里找到我家的电话的？刘强是四方的大老板，对我非常好，超过领导和员工的那种好。我也曾经想拿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架势为他做事。后来，我发现不是我想为他做事就能够为他做事。那没有必要再浪费我的时间和他的期望。
　　出于礼貌，我应该给他回个电话，我打开手机，找他的手机号。手机刚开，就响了，怎么那么烦。是刘强秘书。“贝佳吗？刘总想和你通电话。”“哦？什么时间？”“我现在转过去行吗？”“好吧。”
　　“贝佳。”电话那端传来刘强沉稳的声音。“你在哪？我想和你谈谈。”
　　“我在丽江。”
　　“那等你回来吧。我后天去香港。下周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一直盼望这个假期，你知道。”
　　“是啊，所以现在给你休假。”
　　“我已经辞职了啊？”
　　“可是没有人同意你走啊。你怎么了，突然脑袋发热了？”
　　“我已经走了，当时离开的原因就已经不重要了。”不知为什么，我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说不出话。
　　“你先休息吧。等我回来再说吧。”
　　挂了电话。

　　谎已经撒了，我要考虑离开这个地方了。去哪里？去美国？

　　我一直有出国的机会，父母外派工作人员，已经在美国工作5年了。所以我周围的人一直奇怪我为什么还在国内混。我回答的理由是：“我热爱中国的文化。”每次，我都诚心诚意地这么说。这块土地换过无数名字，叫过大汉，叫过大唐，叫过大宋。但是一脉相承的除了血缘还有文化。
　　我喜欢古诗词，喜欢红砖碧瓦天人合一的中国古建筑，中国古建筑所营造的那种仙景的感觉是外国所有著名建筑中都未能赋予的。我喜欢中国那些精致罗嗦，总能在不经意间发现很多乐趣的玩物，比如瓷器，比如印章。

　　可是在我仔细读几个朝代的消亡史的过程中，我发现，我都快不爱国了。

　　姑且不说历史上那么多辅宰重臣天天在忙什么，看看我们今天所有的知识，除了语文外，有哪些还属于中华民族的创造？数学？物理？化学？管理学？组织行为学？市场营销学？
　　建筑学？我们这个民族真的没有为现代文明做什么事？为什么？是我们的文化不对吗？没有文化也就无所谓民族。
　　我所固执所坚持所热爱的，其实是没有多大意义，并且和周遭格格不入的，那我何必在坚持留在国内呢？

　　为国企打工真的曾经梦想使这家企业，能够真正意义上和国际一流公司竞争，当发现自己的热情自己的奉献不过是为少数公司领导个人目的所利用时，就真正落入了打工心态。如果是打工，国企和外企有什么区别？
　　国内和国外有什么区别？
　　可以活得更轻松，更舒服。

　　我决定，开始着手办出国手续。争取2000年的第一个春节在美国和爸爸妈妈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