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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20 14: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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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的每个幻想,总在每一个秋天飞扬
我的每个悲伤,总在每一个夜里生长
我的每次飞翔,总在漫无目的的路上
我的每次歌唱,总在每一个夜里飘荡
(许巍) 《青鸟2》
我经常在想一个问题,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麽?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上帝很残忍的把我们带到这个纷乱的世界里来,然后就置之不理。看着我们自相残杀,争权夺利,为了那些所谓的理想和远大的目标残害自己的同类屠杀其他的生灵。我们都是可悲的角斗士,都是上帝的玩物和祭品,他在高空俯视着这个欲望的战场,看着我们用血和泪洗刷着肮脏的大地。邪恶的欲望充实着每一寸土地,那些所谓的英雄伟人都是站在同类的血肉上冉冉升起。他们幻想着主宰这个世界却逃不出死亡的命运,在时间的面前他们和我们一样不堪一击。
(上述文字出自1989年6月的一篇日记)
1989年,一个我面临高考的年份,一个让很多国人难以忘记的时刻。
官倒的横行和通货膨胀让这个改革的国家面临经济崩溃的边缘,很多企业开始破产,很多工人开始失业,财富开始向很少的一部分人手上转移。作为中坚力量的高校生们觉得自己才是救世主,只有他们才能挽救国家于水火之中。(说实话我很欣赏和敬佩他们的这种精神,我一直认为只有大学生才最具有忧患意识和澎湃的激情。)于是他们开始绝食,在广场游行示威,要求打倒官倒,打倒腐败,要求和政府对话。刚开始只是北京的几所高校学生参加,慢慢的这种极端的行为开始蔓延到全国各地。每天电视上都在报道学生示威游行的画面,到处都是游行的队伍,连我们小小的县城也出现了一些好事的游行人士。他们并不是学生,但很想抓住这个露脸的机会,身披红色缎带,上书几个反政府的大字在广场上游来晃去。
那时候我的学习已经开始急剧下降,一年多来严重的神经衰弱困扰着我,使我无法安心学习。加之高考前的紧张,繁重的课程让我几乎崩溃。我心里着急,强迫自己放松,想静下来好好的看书。每天早上跑步锻炼,走哪里都戴着耳机听英语单词训练。
我的父母比我还急,他们想不到前几十米一直处于领跑状态的儿子怎么到了最关键的冲刺阶段却突然拉稀。他们以为我早恋,到学校打听几次发现根本没有那回事。以为是功课压力大,就给我加强营养补充身体。我那慈爱的父母啊,你们错了,你们的儿子已经变了,他的心灵一直叛逆,只是找不到方向而已。
我清楚自己的变化,从那次看了少女之心手抄本后我就沉迷于幻想当中而无力自拔。后来又和同学偷着出去看了几次周润发的录像,更加对学习不感兴趣,每天都做着英雄救美女的梦想,每天都重复着昨天固定的程序。
一次周末到文化馆广场看大人们跳舞,一个瘦小的男人和一个高大的男人碰撞在了一起。高大的男人抬手就给了小男人一拳。小男人爬起身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沓10元人民币高高举起,大声道,谁帮我把他打残废这钱都是他的。(那时候最大面额就是10元,一般家庭一个月收入不到200元)所有人都愣住了,音乐也停止了。小男人从那沓钱中抽出几张往空中一抛,人群就如同炸了营,很多人疯狂的冲上去抢夺那几张散落的大票。没有抢到的特生气,小男人的声音很及时的响起,打他,这钱就是你们的了。这一下提醒了很多人,大家疯狂的向那个高大男子冲过去,将他放到在地,脚踩腿踢。
小男人潇洒的走了,临走时他将手中的钱往空中一抛,以绝对潇洒的姿态悠然而去。他甚至连看都没看高大男人一眼。
我怀着崇敬的心看着他的离去,心说他怎么能这么牛B呢?我惊讶金钱的魔力,在那一刻起,我发现钱对一个人有多么的重要。如果那个小男人没有钱,今天面临的绝对是悲惨的命运,是钱改变了他的位置,是钱让他如此牛B。从几个同学的眼中,我也读到了这种情绪。
同学中有的接班,有的当兵,有的参加社会招工,都为自己的将来做好了出路,我的出路又在哪里呢?我以后该怎么办呢,是继续学习还是去挣钱?我好想离开父母的束缚飞的远远的,但凭现在的学习,我怀疑我考不上大学,如果考不上,我该怎么办?
学校里有人帖出了大字报,要求我们这些即将毕业的高中生响应北京,支援北京学生的绝食和游行。还有部分老师也参加了进来,他们激情澎湃,向我们宣扬5.4运动对中国的影响,并鼓动我们去北京,为拯救伟大的祖国奉献自己的青春和活力。
我感到迷茫和困惑,我身边的人和物在突然间变的面目全非,我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激荡的漩涡之中,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在武汉上大学的小舅来信说他们学校也在搞串联,到处都是一片混乱,校方说如果他们这些学生不去游行的话今年不给发毕业证。母亲抓紧给小舅的学校发了一封加急电报说父亲病危,速度回家,并警告我绝对不许去参加那些游行,安心学习。老爸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中国的事不是你们这些学生能闹腾的起来的,还是安心学习,我们这些人都经历过文革的,学生再怎么折腾,最后都是牺牲品,还是老老实实的读你的书吧。
老爸的话我一直是听的,否则等待我的将是棍棒和毒打。有的同学已经在开始做一些游行的准备,年轻的老师们也四处串联,鼓动学生和他们去北京。到处都乱哄哄的,校方也没有任何人出来解释和说明,大家都在观望,都在等待,直到6月4号。
6.4那天我们没有上学,听新闻说北京暴乱了,死了好多人。过了没多久,电视上开始播放解放军战士被暴徒活活打死烧死的镜头,那烧焦的尸体,那些燃烧的大火,充斥着荧屏。父母都没有说话,全家静静的坐在家里看电视。过了许久许久,老爸问了一句,他小舅回来了吗?母亲说回来了。老爸长出了口气。我从父母的眼中,看到了不安和恐惧,那种恐惧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深刻的体会。在60年代,他们也是青春少年,也曾意气风发,激扬文字指点江山。伟大的红卫兵战士们啊,你们的最终归宿又在哪里?
接下来的日子可以用混乱来代替,到处开始抓人,那几个在广场游来荡去身披缎带的家伙们很快就被抓了进去。几个年轻的教师也从我们学校消失,好些学生会的干部开始接受调查,有的被取消了参加高考的资格,校长被免职,听说部分县上领导也被撤职。短短的一个多月发生的事让我茫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为什麽突然间会出现那么多暴徒,他们居然连解放军都敢杀?那可是我们老百姓的守护神,人民的子弟兵啊。还有我身边的老师和同学,他们有的被勒令退学,有的突然人间蒸发。
雨一直下,好大的雨,临近我们高考还有十几天的时候,暴雨席卷了整个陕南地区。江河开始涨水,人们又开始抢购囤积物品。有消息说泥石流将山村中一户人家活活压死,有的地方涨水淹死了很多人。加上高考前的紧张和压力,我烦躁不安,每天到学校不知道干什麽。经过6.4后,很多老师说话都非常小心,他们好像对教书也没有了兴趣,上课纯粹是应付差事。每天到教室就叫我们自习,我有问题想叫他们解答,通常都很不耐烦,随便说几句就叫我自己看书,说高考没有那么难的,这种类型的题不会出的。
在学校我没有朋友,很孤单的一个人,这也是我为什麽说高中对于我来说是一片空白。我拒绝交朋友,只想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的暴雨发呆。我的大脑似乎不是我自己的,它游离于我的身体之外,总是飘飘荡荡的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注视着我这具丑陋的皮囊,看我每天早起,每天坐在教室里发呆,每天很晚才上床休息。日记在那段时间也很少写了,不知道写什麽,人变的消瘦,精神也颓废,面孔苍白,抽烟抽的很凶。
在漫长等待了10几年后,决定我命运的7月7日终于来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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