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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黑夜给了我黑的眼睛-的哥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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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7 13:42:5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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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哥之一
  臧勤,人如其名,勤于思考精于算计,俩人包干一部车,可以做到月入8000,车夫做到这份儿上,该算最高段位了,不单微软上海的刘润经理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解放日报》也载文称:“神奇的哥”不可复制!
  “不可复制”!除了一点点职业歧视之外,基本上,我同意这种说法,我说我同意这种说法,有个不容置疑的理由,因为我本人就是个出租车司机,尽管聪明过人车开得也好,大连八万的哥,无论技术还是收入,哪个我都不怵,可跟人家藏师傅比,这辈子是甭想了。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不晓得见贤思齐,人家工作比我出色,便要在人家身上挑点毛病出来,这回也是一样,比如关于成本的说法。需要说明的是,我们是同行,臧师傅的一些做法,有很多是我每天都要干的勾当,因此不方便做道德评价。
  臧勤说他“每次载客之间的空驶时间平均为7分钟”,并据此得出结论:10元的活儿扣除17分钟(运营10分钟+空驶7分钟)的成本9.8元,只挣两毛钱!因此,他“通过选择停车的地点,时间,和客户,主动地决定你要去的地方”,并且根据统计数据,最终确定20~50元车程性价比最高——臧勤要是知道,他的这番话把微软中国公司全球技术支持部部门经理刘润给“震撼”了,继而写出了那篇震撼全国的博文,就应该把这部生意经做一点技术修补,也省得各路的哥鄙夷臧师傅于前不屑央视大员于后。
  跟马霞刚结婚那几年,我们每个月做爱二十多次,如今岁数大了,每个月只能做9次——马霞坚持认为是8次而不是9次——为了让她对这件事情有个客观认识,我算了笔账给她听,当初每月多少次,如今每月多少次,平均下来,每月仍在12次以上,远远超过世卫组织关于男性性能力的健康标准,为人妇者,夫复何求。原本为她宽心,没承想烧香引出鬼,她当即伸开手指,12减9等于3,“就算每月9次,还有3次呢?你给我老实讲,给谁了?说,哪个狐狸精!”
  我靠!哪个狐狸精?林青霞,我是她粉丝!
  刘润跟我老婆犯了同样的错误,我注意到,在他邀请藏师傅给他50名属下讲课之后,这个错误正在微软上海公司蔓延!
  每次载客之间的空驶时间平均为7分钟,我不清楚这是20~50元那种大活儿的平均空驶时间、还是10元小活儿的平均空驶时间,抑或一包在内,大小活儿的平均空驶时间呢?关于这一点,刘润没说。
  然而这是至关重要的。
  干这行的都知道,大活儿相对小活儿要少得多,这个问题比较容易理解,人们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走出家门,买菜的上班的约会的赴宴的坐台的吃摇头丸的还有上医院去火葬场的,反正不管干什么,只要他口袋里面有票子,又懒得挤公车,兼备这两个条件,都可能扬起手来。显然,这部分人要比出远门上机场的多得多,这类活儿大抵都是小活儿,但上客频度高,从的哥的角度,干这种活儿意味着空驶时间相对少,常常是前边还没下车,后门就被拉开了,我曾经在中午时分,在人民路附近连载四拨客人,32元,用时12分钟,总行里程3.6公里。如今从写字楼里出来的白领优雅极了,隔两条街吃碗加州牛肉面也要打的,放着小活儿不干,开着空车,满街找穿羽绒服拖拉杆箱的客人,怎么看也不像拥有“过人智慧”(新华社记者语)的举动。
  假设包括大小活儿在内,藏勤的平均空驶时间为7分钟,那么,正如等待大活儿的空驶时间要远高于7分钟一样,用这个平均值对10元小活儿进行具体考量,同样是不恰当的,换句话说,这种计算除了统计学意义之外,对出租车司机的营运活动基本上毫无用处!
  另两种平均数不用说了,想一下就知道更离谱。
  若论“性价比”(这个说法并不确切,姑用之),我认为起步价之内的活儿性价比最高,大连出租车基本里程为3公里,根据我的经验,这种小活儿的平均里程为2.5公里左右,按照基本租价8元计,每公里收入在3元以上,是常规租价(单程1.8元)的1.7倍,
  再来说选客。
  上海是个大城市,50元车费不一定出得了市中心,换了我们大连,40元不到就进了菜地,除了拔两颗莴苣带回去,打算带客走恐怕很难。
  我不十分清楚上海这地方客源情况怎样,凭我的经验,大多数司机每月收入不足三千元这个事实,足以说明上海出租车行业跟大连情况类似:客源严重不足!
  酒店、火车站、机场、大型购物场所、医院以及多条线路公交车汇集的路段,向来是出租车待客的“车口”,除了高峰时段,我怎么也想象不出医院门前会有出院的、看病的,分别拿着脸盆和阿莫西林站在那儿等候的哥挑选。
  对的哥来说,可以利用空驶时的走向,有限度地控制自己的营运区域,但你无法确定乘客的目的地,目的地尚不能预料,最佳性价比如何实现?大酒店转门里转出来的客人,西服革履,手里拖着拉杆箱,不用麻烦脑子,油门上的脚丫子都知道他要上哪儿去,马路边上的就难说了。我曾经拉过一位,穿着不合时令的羽绒服,手里拖着拉杆箱,站在马路边上扬招,当时我在二七广场排队待客,眼瞅着轮到我了,看到他在那儿左顾右盼,我眼疾手快一脚油门冲过去,结果那哥们只是想换个办公地点,羽绒服夹着不方便,索性穿在身上,目的地就在拐角那边,体格好的使点劲儿,连他带行李能一起甩过去。倒霉就倒霉那个拉杆箱了,他要是抱着个纸箱,我才不会上当,这种事情几乎每天都有,扣表开车就是,8元,回头还得给人家打张发票,横竖苍蝇也是肉,有活儿干总比呆着强,你总不能跟人家商量,说服人家,按照你确定的最佳性价比,把他送到三十公里以外看蓝天白云,然后,最好再搭你的车回来。
  也有好说话的,我就载过这么一位。
  但凡乘客上车,第一句话总是目的地,高家村马家河子什么的,可这女孩儿与众不同,关上车门,先放一张在变速杆旁边。
  “开车。”
  “往哪儿开?”我看着她的脸,问道,顺便扫一眼那张粉红色的钞票。
  “随便。”
  随便的话,我想开到她床上。
  她叫苏杭,挺有意思的名字。这件事情到后来,演变成一个长长的故事,限于主题,不能说了。
  臧勤说自己是个快乐的车夫,“有人说,你是因为赚的钱多,所以当然快乐。我对他们说,你们正好错了。是因为我有快乐、积极的心态,所以赚的钱多。”
  “要懂得体味工作带给你的美。堵在人民广场的时候,很多司机抱怨,又堵车了!真是倒霉。千万不要这样,用心体会一下这个城市的美,外面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经过,非常现代的高楼大厦,虽然买不起,但是却可以用欣赏的眼光去享受。开车去机场,看着两边的绿色,冬天是白色的,多美啊。再看看里程表,100 多了,就更美了!每一样工作都有她美丽的地方,我们要懂得从工作中体会这种美丽。”
  工作中的美丽,美丽的工作。我不禁凄然一笑。
  不确定性是出租车行业最突出的特点,这个不确定性不仅包括乘客的目的地、距离、路况以及所有与营运有关的元素,也还包括一种潜在的凶险!
  出租车单人作业,跟卖淫这行当有些相似,因此,从事这两种职业的人最容易遭受无妄之灾。大连这地方,每年都会发生几起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案,前几天,三月十八日夜里就发生过一起,跟往常大多数在偏僻处发案不同,这次凶案就发生在市内繁华地区,黄河街——活生生的一个人,像狗一样被杀掉了,他可能是家里唯一挣钱的顶梁柱,可能是个幸福的父亲,是某个女人视为生命的最爱……我开车从案发现场路过,物伤其类,心情之黯然、之沉重,业外人士无法想象。
  大连市三月份共发生两起出租车司机遇害案,另一个地处城乡接合部,身上被扎了17刀……
  出租车司机和卖淫女是出卖身体的职业,尽管一个是合法的,另一个是非法的,同样的是,我们的生命都没有保障!
  老一代车夫从祥子那时候起,没人是快乐的。每天早晨一睁眼,活计没做一个,先欠铜钱若干,赔赚不论,份儿钱是一分不能少的——祥子对生活最终极的奢望,不过一辆属于自己的“弓子软,铜活地道,双灯,细脖大铜喇叭”的新车,今天的的哥,怕是早断了这念想。
  “车份儿”是个实实在在的压力,清早欠了钱,白天干活挣了还,日复一日,天天如此,只要经历过,你会真切感觉它的分量。
  遑论开车时欣赏风景,就是停车待客,你也得东张西望,仔细观察行人的神态(如前所述,有牛人喜欢使用“目视打的”法)和警察的踪迹,前者可能是潜在的乘客,后者则常常给你带来负效益,一纸罚单递过来,他爽呆了,你白干好几天。
  我无法快乐,我认识的所有的哥,他们也都不快乐,全中国开出租车的,可能只有臧师傅一个人快乐,“神奇的哥”无法复制,的确如此。
  不快乐的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生意不好做,生意不好做的主要原因是老百姓收入少,米珠薪桂,公交车尚且算计着坐,哪舍得十几二十几打的。令人欣慰得是,几十年来,这个问题一直在解决中,咱也不好说什么,说说次要原因。
  次要原因是黑车泛滥!如今的大连,耗子进米仓,成了黑车天堂,恣意妄为且无所顾忌,南关岭、华南、甘井子等地是他们的根据地,初步完成“劣币驱逐良币”的过程,合法出租车载客到了那里,感觉自己倒像黑车,进了人家的专属经济区,觉着怪不好意思的,回程客,想都不用想,载了自己赶紧撤才是。
  目前,黑车大军早已进驻市内各区,包括市中心繁华地带,凡是有人群的地方,24小时之内,永远有大批的载客摩托车、私家小轿车、微面在招揽生意。我载的外地客人常讲这样的话,“去过好多地方,论黑车,还是大连多啊。”
  当地运管部门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满世界黑车视若罔闻,大堆人马扎在马路上,专门拦截出租车,又查证又查车,黑车车主光着膀子满街跑,合法经营者则被要求四证齐全着衬衫戴白手套。
  有时候我想,让我当运管处处长,用脚后跟想办法,也不至于把工作干成这个样子,遗憾的是,人家公务员薪水照拿,我却成了“新经济政策富余人员”(马霞不懂新经济政策,硬说我是个多余的人,我查过字典,这两个词确实有区别),不得不开这劳什子出租车。
  臧师傅的8000元,有人说不可能,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可能,假如他真的开了17年出租车的话。
  酒店、洗浴、KTV、饭店等都有回扣早就是公开的秘密,的哥经常会收到各种各样的卡片,上面有回扣的数额及领取办法,有人专门向的哥发这种卡片。酒店最慷慨,一天100元,续租还有连续回扣。我一弟兄一次在机场载了个客人送到某酒店,也该着这小子发财,拉了个财神回来,原来是开会打前站的,一下子开了七间房,开了七天会,就这样,从这一个客身上,这小子净赚4900。回扣少的是饭店,视店主黑客的程度,一次10元20元不等。关于这方面收入,臧师傅可能忘了讲,以至于很多人质疑他的“月入8000”,我续貂了。
  事实上,臧勤赚钱的所谓秘籍,比如收听广播,留意重大商业活动,“靠资讯引领生意”等等,这些招数在出租车行业人所共知,属于初级教材,刚入行的总要赔钱,赔的是学费,学的就是这些东西。细说起来,还有很多很多常人容易忽略的细节。比如停车的位置、角度都有讲究,大连的马路牙子大多很高,坦克车都上不去,所以停车的时候,不能太贴近道边,否则,客人上车感觉是在投井,很不舒服,有选择的话,他不会上你的车。太远也不行,现在的人多一步也不想走,最佳距离是40~50厘米。排队待客的时候,车头要略微探出来一点,与马路牙子形成一定角度,蓄势待发动感十足,向外界传递着这样的信息:别看我排在中间,只要你上了我的车,我可以顺利开拔,一秒钟也不会耽搁。
  “开车要让人坐得适意,你知道空车时底盘和路面的距离是多少、坐进客人后又是多少吗?熟悉这些数字后你才能把握好驾车时的动作。”
  开车要让人坐得适意,这个自然(不单乘客,司机本人的适意也同样重要),不过,一定要知道底盘距离路面多少厘米吗?藏师傅说他看人只要三秒钟,不知是不是包括对方的体重,或者,每次都趴到马路上用钢尺量底盘?
  我见过哗众取宠的,也见过吹毛求疵的,可是,用吹毛求疵来哗众取宠,藏师傅是第一人。
  有心得就好好说,装葱谁不会啊!我儿子小的时候很听话,后来在托儿所跟老师学坏了,不好好吃饭,有一次饭做好了把他请过来,他坐在那里就是不吃,说是墙上的画不好看,他没胃口,除非换个地方吃饭,或者把那张画揭下来,换上他画的三颗古怪的萝卜——他说那是爸爸、妈妈和他自己——我站起来绕到他身后,用中指在他后脑勺敲了一下,儿子立马坐直了,拾起筷子开吃,而且胃口似乎不坏,平日看都不看一眼的豆腐也吃了不少。
  这件事情说明,一个人要是忘乎所以信口雌黄,只要在他脑壳上敲一下,他马上就会清醒过来,对孩子管用,对大人应该也管用,我是鞭长莫及了,不知上海的同行是否有兴趣,试试这个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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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7 13:47:1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啊.眼睛看累了。还好拿出当年看武侠小说的本领来了——一眼13行。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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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7 13:50:3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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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蜀人家在哪儿?
  准驾证考下来,一时没找好车,有一次跟朋友在“巴蜀人家”吃饭,席间有人说,考考你,巴蜀人家有几个分店?都在什么位置?我想了一下说,“不知道,”又指了指脚下,“就这家,也是你们带我来才知道的,”
  朋友们大笑:“‘巴蜀人家’都不知道,还敢开出租车拉客,蒙钱啊你!”
  学习班的教材里面,大部分都是党政机关的地址,遇到这路吃货,还真不知往哪儿送。
  
  第一个客人
  的哥大都忘不了第一个客人,细细想来,有点儿像初吻,既兴奋又惶恐,我知道这比喻不怎么恰当,可是,要是这两件事你都干过,你就会同意我的说法。
  的哥聚在一起,说起这个话题,几乎每个人都有心得,别看一个个三毛野兽似的,那些个故事,听上去倒也温馨得很。大多数的哥载了第一个客人,总会谦逊地跟人家说一些刚干路不熟多多包涵之类的话,多数乘客也都绅士得很,除了指点路径,还要说几句鼓励的话,听上去暖洋洋的。
  ——顺便说一句,的哥变坏了是后来的事儿,就像我知道的一些做小生意的,原先都是些老实巴交的下岗工人,后来一点点变得穷凶极恶起来,从跟城管打游击开始,发展到公然阻止他们抢东西,简直是要造反!
  大凡做小姐的,也有个难忘的第一次,我载过一位爱说话的小姐,说起第一笔生意,她说自己也觉得好笑,居然是由自己带团的游客。
  他一下子给了她六千,说好陪他睡四天,可是正儿八经就弄过一次。她说当时非常害怕,怕被“地陪”知道,后来几天见客人不作为,觉得过意不去,只好主动央人家做。
  我听了大受感动,夸奖她是个敬业的小姐。
  “得了吧你!”她笑着推了我一把,想了想又说,“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想跟客人做。”
  临了她特别交待说,那是个挺正规的旅行社。我猜她是想说,她原本是个挺正派的女孩儿。假如我猜得不错,那她多虑了,我们为客人提供的,都是一客一站式服务,因此我一向把她们当成一伙的。
  的哥的第一次,也不全是温馨,极个别也有乐极生悲的。我一哥们儿的第一个客人是个学生,这小子开出租车之前,也是十几年的驾龄,结果一兴奋,拉着人家孩子撞树上了,还好,只把树皮弄皱了一点儿,孩子也没大问题,就是吓得不轻,另外车轱辘撞掉了一个。
  我的第一个客人是“捡”的。
  第一天接车,车主说,这会儿该下班了,往市内跑吧。我听她的话,一心一意往市内跑,也不懂盯客,好几个招手的,都被我冲过了头,被后边的捡了去。就这样一直跑到市内,七拐八拐进了个死胡同。左右一看,哪儿也出不去,这时候楼里面出来个中年人,也是个有趣的,笑着说,接我来啦?我说是啊,要不我开进来干嘛。
  这就是我的第一个客人,虽说波澜不惊,到底是从事个体经济的第一单生意,很有点纪念意义,也给他饶了点儿路,不过他说没关系,大连巴掌大的地儿,绕不过两块钱去。
  估计他也忘不掉我,因为我没收他车钱,这跟绕路无关,不知为什么,当时的感觉就像初吻,既兴奋又惶恐——初吻嘛,总得双方都有快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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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7 13:53:0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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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报名关
  世事就是这样,你想做什么没用,尤其当你十分迫切地要什么的话,最可能应验的,刚好是你最不愿意看到的。
  乍进工厂那会儿,劳资处一位领导亲切地问我,有什么特长啊小伙子?我小心地说,摄影算吧?他笑了笑说,“算算,你写上吧,嗯,就写在特长那一栏。”结果这孙子第二天就把我发到汽车队当装卸工。
  这件事情的意义在于,当大多数人都认为我适合做个地痞流氓的时候,我的选择则刚好相反,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出租车司机,虽然我演那个的哥,导演也没说不像。
  开出租车光有驾驶证不行,还要有准驾证,要在学习班上课并参加考试,合格后才能发证给你,这个我知道,马霞干了二十多年会计,一直都在学习、考试、领证,印象中,似乎只有失业证不用考试,说发给谁就发给谁。
  学校是交通局属下的技工学校,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学员报名时须满足四个条件,一要有初中毕业证书;二要有两年以上驾龄;三要有本地户口;四要有辖区公安派出所的无犯罪记录证明。简言之就是,你必须是个有文化的、两年前就具备驾驶资格的本地好人。
  我驾龄二十多年,这个没问题,本地户口也没问题,派出所那边我也放心,除了前妻,认识我的人都说我这个人“还可以”——这三个字用途非常宽泛,大到一个企业的实力,小到一条狗的卖相,都可以使用这句话,不过,要是用来形容某人的品行,想必你也清楚,就是个很含蓄的说法了。
  问题是,由于历史的原因,我只有高小文化,显然,按照学历要求,事实上——很惭愧——我不配做一名的哥,但是我并不死心,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趴在窗口跟那个穿制服的女同志商量,看看她能不能看在我温良敦厚的份上,对我的综合素质作个实际评估,结果,无论我怎么说,她都不为所动,说,这是上边的规定,四项基本原则,少一样也不行。
  气得我硬生生地说,“我没念过初中,也开了二十年车!考个准驾证,比考驾照还严格?”
  那女人听了,很大声地说:“你开了多少年车我管不着,不用跟我说这个,没念书你还有理啦?到这儿报名,就得拿毕业证!没有?那没办法,先念书去,念完了再来报名!”
  交通局历来跟着交警换衣服,人家穿什么,他们跟着就换什么,亦步亦趋,打扮得跟交警似的,拉大旗作虎皮,戴个白头盔在马路上吓唬人,奇怪的是,还要处处显示高出交警一等的样子,恶心死人。
  想到这一层,少不了心生厌恶,也顾不得敦厚了:“你说对了,我没念多少书还真有道理,你回家问问你爸,他肯定明白这个道理,你要是认得字,看看书你也能明白!”
  这位正待发作,旁边一位说话了,“话不能这样说,出租车是拉人的,人跟人总得交流吧,要是你没文化,怎么跟人交流,对不对?”
  我得承认她说得对,眼下我跟她们就没法交流。
  这时候,从里面屋子出来一个女人,从那一脸正气,看得出是个做领导的。她走到窗口前,回身朝后面摆摆手,然后和颜悦色地对我说:“你听我说,咱们这个要求,是市政府规定的,大连是个旅游城市,对不对?”
  ——权力在最温和的状态下,这三个字使用的频率最高,对不对?
  “出租车是城市的名片,”一脸正气接着说,“出租车司机的素质,代表了一个城市的素质,对不对?——对此我保留观点——那么怎么来衡量一个出租车司机的素质呢?从学校的角度,只能以毕业证为准,我再说一遍,这是市政府的规定,也是我们对学员的基本要求,就像上大学,你总得有高中毕业证吧,对不对?”
  不管怎么说,事情虽然没办成,倒让我总结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经验:这件事要想办成,对方非得是个男的不可,女人要打起官腔来,叫人生不如死。
  还得说马霞机灵,跟了我睡了这么多年,愣是近墨不黑,人愈发聪明起来,想都没想,就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用她弟弟的毕业证,复印后精心涂改,然后再复印,就这样,经过多次反复,终于搞出了一张毕业证书复印件。
  我拿着这份复印件,又去了一趟技工学校,上二楼找培训处处长,如我所愿,是个男的。我站在桌子旁边,跟他实话实说:我从来就没念过中学,所以没有毕业证,连小学毕业证都没有,这都是让四人帮给害的,接着我借题发挥,历数了四人帮的种种罪恶,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于是说道,“为了不给您添太大的麻烦,我自己做了一张毕业证书,您看行不行?”
  他接过去看了一眼,笑着说,“嗯?做得不错呀,跟真的一样,我说你做假证得了,开什么出租车呀……不过不行,按要求得有原件。”
  我一听就急了,“有原件谁干这个呀?再说啦,反正你们要备案的是复印件,原件权当您看过了还不行吗?”
  他坐在那里看了我一会儿,说,“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就继续说服你,直到你同意,今天你不答应,明天我还来。”
  他听了,笑了笑,拿起笔来,在那张复印件背后写了一行字,“原件丢失请酌情办理”。
  离开那间屋子之前,他对我说,“到我这儿来的,编什么瞎话的都有,要不是你开始就跟我说真话,今儿个这事儿,没门儿!”
  “操!有门儿也用不着假话,这路破事儿不就一个电话嘛!”下楼梯时,我这么想。
  其实,我还是说了假话的。
  “四人帮”的确没干啥好事儿,可我没念过初中,甚至没念完小学,还真不关那四位什么事儿。事情就是这样,说这话的人觉得不这么说就说不清,听这话的人也觉得不这么听就听不懂,这是交流的默契,与历史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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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学习关
  学习班课程分七个部分,按顺序分别是,机械原理,故障排除,职业道德,计费办法,重要部门地理位置,外语,场地操作。
  这些课程有点说道,下面分别谈谈,先说考勤。
  为了确保所有学员都不缺课,学校采用高科技手段,指纹考勤。技术是好技术,可惜被他们整得稀烂,考勤时,要用手指头在传感器上滚来滚去,赶上哪天机器犯傻,滚半天它都认不出这是谁的手指头,只好由手指头的主人报上大号了事。既然考勤这么麻烦,每次上课,就要提前四十分钟到校,在教室门口排队,挨个滚手指头。有的人不讲卫生,刚刚擤过鼻涕,伸手就在上面滚,我在后面见了,便侧身让过几位,同时在心里喊:不要管我,让同志们先走!
  七门课程里面,机械原理和故障排除,谦逊一点讲,我可以给这里的老师上进修课,因此这两门课对我来说,基本上是睡眠时间,老师要是敢提问,就算说梦话,也是九十分的水准!
  职业道德课我也敢睡,这不仅由于派出所出具了证明,证明本人不是坏人是好人,更关键的还在于,在确信授人以高尚的这位老师比我更富于道德感之前,她所说的只能用来——恕我不恭——催眠,“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筭。筭减则贫耗,多逢忧患…… ”如此这般,我不睡觉干吗?
  更何况的哥的职业道德,早就被有关部门在极为偏狭的领域作了同样偏狭的定义,只要掌握一个原则,就能在考试时,顺利通过道德试卷,体现在运营实践中,这样的的哥,就会是个合乎道德标准的的哥。这个原则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坚持少收费或不收费。由此可见,要打算做个高尚的人(如古青苔先生)实在简单得很,只要这个人愿意做个的哥。
  计费办法一课不敢睡觉了,老师强调说,这个科目是考试的重中之重,因此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认真听讲。尽管出租车都配置有计价器(而且明文规定,计价器损坏时不得继续营业),可越是没用的知识,就越是被当做重中之重,这是我们的优良传统,不是吗?
  第五课,重要部门的地理位置。说实话这件事情直到现在我都搞不明白,不是说搞不明白那些部门在哪儿,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些部门的街道名称和门牌号码在教材上占据那么大篇幅,却又给他们配备了那么多那么高级的公务用车,使得我在有限的的哥生涯中,从来不曾得到为领导效一下犬马之劳的荣幸,一次都没有过!
  其实我很想,可是,一看到那辆一年四季永远停在市委东南角的警用依维克,便兀自紧张起来,这都坐下毛病了,只要一接近那类部门,腿就开始发软,觉得自己不像个好人。
  外语课被安排在课堂学习的最后一课,我估计,很可能考虑到用一堂课掌握两门外语,对我们这些连汉语拼音都写不全的家伙来说,毕竟还是有一点困难的,采用汉字注音的办法,排在最后,忘掉那些被巧妙组合的汉字的几率,可以减小到最低程度。
  顺便告诉大家,这两门外语我考了个双百,不惟聪明,实在是教授得法,不过很遗憾,现在已经全忘了,甚至不能为大家举个例子。
  最后是场地操作,这个当初最让我不屑的科目,倒让我着实紧张了好一会儿。
  跟驾校不同,学习班的场地操作是个S形路线,两端各有一个车库,中间是一条既短又窄的通道,要求从甲库驶出,在通道里面两进两退完成掉头,退入乙库,然后从乙库驶出,重复上述操作,退入甲库。
  场地考试在课堂学习结束后开始,中间有三天练习时间,第一天我去了,不得了,四、五十号人围成一团,跟一辆桑塔纳较劲,这还不说,那车的始动机引线没在钥匙上,引擎盖下面伸出两根电线,熄火了,得由别人替他接一下电线,因而效率极低,半天也下不来一个。我去得晚,前面有三十多人,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有二十多人,决定不练了,站在场地边上,仔细侦察了一会儿,觉得凭技术,不用练习也能过得去。
  开出租车要求两年以上驾龄,事实上,很多人自从领了驾照之后就再也没摸过车。学习班里就有这样的,看驾照是九年驾龄,轮到他上车,一抬脚就熄火,偶尔不熄火,也跟配兔子似的,一蹿一蹿的让人心惊肉跳,我侦察场地那会儿功夫,就替他接了两回电线,第三次,在他无比愧赧的目光中走了过去,拍拍他肩膀,关切地说,哥们儿,留个电话,以后开车出门,千万说一声。
  朋友中就有这样的,只要开车出门,就打个电话通知我,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我就不出门了,后来电话渐渐稀少了,估计找着感觉了。
  第四天考试,我排在第六号。待考官驾到,立刻开考,结果第一个就不及格,场边顿时一片肃穆,第二个被刷掉时,大伙儿开始议论纷纷,等到第三个人翻身落马,这边已经得出结论,这茬学员命不好,摊上个杀手判官。就这样,继四号被判死刑之后,轮到五号学员上场。
  五号跟我同桌,二十七岁,职业司机出身,看上去精明强干,我们俩说话投机,性情上也投缘。本来,我们俩都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等到前面四人相继落马,这哥们话就少了,临上场前,他把手机交给我,然后,转过身走向那辆破车,很有点儿“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味,如今想来,竟然感怀依旧,可见物伤其类。
  五号壮烈了,下一个是我,那一刻腿肚子稍微有点儿转筋,有个意识突然升起来:事先不练车,很可能是个错误呢。
  路考实际上考的是心理素质,与技术的关系不像想象的那么大,许多人明明知道这一点,就是没办法不紧张。我在那个位置坐了几十年,买瓶酱油都要开车,下了车反而紧张,交了钱却忘了拿酱油。所以,当我打开车门,坐到方向盘后面时,立刻就气定神闲,感觉就是君临天下,这是我的领地。
  电视剧《错爱》里面,货车司机刘志刚跟周佳丽的床戏中有这样的细节,刘志刚尽管五大三粗,可是跟周佳丽在一起干那个总是力不从心,没捞着尽兴不说,还惹得那娘们儿老大不愿意,后来这小子灵光一现,把车上的座椅拆下来搬到卧室,是夜,在上面颠了个热火朝天。
  很可惜这场戏拍摄前清场,无关人员禁止观摩,只好蹲在门外瞎猜:“这娘们儿肯定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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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7 14:02:49 | 显示全部楼层
34

排队
  我家下边有个自由市场,每天下午三点多钟,要在一个摊位上卖一种馒头,该馒头看上去,跟别的馒头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出身显赫了一点,是附近一家大型工厂的食堂蒸出来的,虽说是午餐剩的才出来卖,倒也松软可口,美中不足就是数量太少,导致供需关系失调,因此不论刮风下雨,总有些大妈大婶,二点一过,就搬了小凳子坐在那里,一边飞短流长,一边等馒头。
  聊天归聊天,馒头就是几十个,所以,谁个先来谁个后到,彼此之间,都暗暗记在心里,一矣馒头驾到,正式排队就算开始,先来的理直气壮站在前头,后来的不用提醒,自会提了凳子站到后边去,所以无论什么时候,这支队伍都是井然有序的。
  出租车在黄金地段等客也是要排队的,有的时候,这个队要排很长很长,例如机场,几百部车之字形排列,看上去四四方方蔚为壮观,像一只巨大的手风琴风箱,我常想,要是有一只大手捏着两头一抻,大概能抻到旅顺那么远。
  市内不能这么排,要是在市内这么四四方方地排队,就有集会的嫌疑。的哥虽说活得艰难点儿,可也是国家的主人,主人有事儿,跟仆人打个招呼就行了,没必要游行集会,弄得剑拔弩张的让仆人下不来,所以的哥在繁华地点排队等客,总是会贴着路边,整整齐齐地地排成一列纵队,例如大商南门的人行通道,就有专门供出租车排队的匝道。
  但是有个问题,你这边排队,别的出租车就贴着这支队伍,在旁边又排一列,这个你还不能有意见,虽说车子都快停在马路中间了,可交警要不管,你还真没辙。
  靠路边停车的队伍属于照章停车,因而风险小,但机会也小,很多乘客懒得走到队伍前头乘车,于是穿过第一队,到另一列队伍中乘车。有意思的是,尽管乘客一再地作出相同的选择,在他们眼里,这依然是个不被注意的细节。
  这是个讲究互动的时代,出租车排队等客,最大的问题是客人有选择的权利,对的哥来说,则意味着先到的不一定先有生意做,这就跟排队买馒头有了很大的区别。一般来说,馒头不会自己从箩筐里跳出来,在队伍中挑个模样俊点儿的主动献身,因此,最先买到馒头的,一定是排在前面的人。
  这个问题让的哥着实头疼,靠近马路中央停车,机会多,风险也大,不定什么时候,行政执法队幽灵般围将上来,叫人防不胜防,罪名是“违停”。
  ——我们这个城市,有许多有趣的事儿,例如行政处罚的多重标准,就让人云里雾里地看不懂,例如同样的违停,交警依照交法处罚,按上限罚款一百,行政执法队不知根据什么条例,一定要罚二百,因此我总是怀疑,有人在行使私刑!
  罚款去向也值得怀疑。按照行政处罚法第四十六条规定,罚款额超过20元的,“作出罚款决定的行政机关应当与收缴罚款的机构分离……作出行政处罚决定的行政机关及其执法人员不得自行收缴罚款。”大连门户之站南地区,凡是被行政执法人员罚了款的,全都在他们那栋小楼的二楼交款,二百在那儿交,四百五百都在那儿交。票据是定额发票,50元一张,你给他钱,他就撕几张给你——这类票据在我看来,比印个名片简单多啦,所以每次到这类部门交罚款,总是禁不住想到人家后院瞅一眼,觉得那里一定有个小型印刷厂。
  不过,咱接着排队。
  出租车排队,有自己的行业特色,刚干的时候不懂,停车时,按照习惯同前车保持八十公分距离,结果别的的哥就对我有意见。的哥之间有意见,表达方式就是按喇叭,别人看了不明白,好好的叫什么叫?可同行心里自然有数,自己缺德了自己知道。我刚干啊,什么都不懂,于是跑后面征求意见:你叫唤个鸡巴!我怎么啦?人家回答说,你那个车怎么鸡巴停的,留那么大档,人不都漏出去了吗?开始还整不明白,我又不是国足后卫,怎么就能把人漏出去呢?后来人家看我还真不是装傻,就耐心跟我解释:停车不能留空当儿,有空当儿,人就穿过去,上了旁边的车,“活儿”就都从你这儿漏光了。
  原来如此!
  自从懂了这个道理,再到那种地方排队,我当仁不让,主动担当车距监测,站在路边,招呼那些可能漏“活儿”的的哥,让他们尽量靠近些,再靠近些。你可以想象,有我在的日子里,要想穿过排在路边的车队,最好把自己擀薄一点!
  排队是坊间对公平的理解和实践,以的哥的眼光,在超市门口排队等客人,与在广场排队等着看伟人,从形式到实质并无区别,无非要分出个先来后到,只不过,前者是对纯物质的卑劣的欲求,比如正规食堂蒸出来的松软可口的馒头,后者则更加在意精神世界的扩充,虽说那是一件非常崇高的事情,我决定还是先吃饱肚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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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7 14:04:28 | 显示全部楼层
35

信任(一)
  我看当今社会,不足为信者三,某某一日游、出租车和卖大补丸的。
  许多乘客坐在车上,放着满街光景不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计价器,就像在市场买东西,别管识秤不识秤,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任你秤杆子耍得行云流水,头高头低的敢不合计合计?
  这种事儿也分对象,相貌敦厚一点的,信任度明显高一点,嗯,比如我这个样子的。
  那天在春柳遇到个女的,老远看见她站在路口,信号灯变来变去,不管什么灯她就是不走,这种情况,不是等人就是等车。等人看人等车看车,这是规律,她看车,猫着腰看。
  猫腰看车的,不是近视眼就是对司机比较挑剔,这种乘客我见过,女的居多,在她们眼里,车好坏无所谓,关键是开车的要让人放心。
  我得承认,女人的眼光的确厉害,她放过前面两部的士,毅然拉开了我的车门,过了信号灯她说,我不跟你走,你替我送点东西到砬子山。
  我问什么东西?她手里并没拿着东西。
  “支票。”我操!
  “你打表跑,”她接着说,“车费到那边给你算。”
  “要是我拿着跑了呢?”早知有这事儿,我应该提前两公里打表。
  “那也没用,填好了的,再说,我看你也不会。”那个神色分明是说,我看你也不敢!
  这种人应该是做大生意的,那样一种胸怀和胆识。
  相对比较,那边的人太不够意思,明明跑了二十八块多,偏就给我二十五,说,这条路就是二十五,谁知你跑哪儿去了!气得我在心里骂,操!你说我跑哪儿了?回家问你老婆去!
  有句俗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我不明白从前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捉一只狼,换了我,哪怕一条鸡腿也舍不得,万一失手叫那畜生给吃了,我就没得吃了。
  也别说,真有舍得孩子的。那天我在人民路,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拦车,打开车门她不上,把孩子放在后座,说,“麻烦师傅,把这孩子送到山东路。”
  我说你不去吗?
  她说她有急事,实在是不能脱身,只好这样了。
  我说对不起,这事儿干不了。
  她说求你了师傅,但凡有办法,我也不干这事儿。
  我看了那孩子一眼,顶多也就三岁,三岁的孩子,她居然放心交给一个陌生人,我操!这是个什么妈?
  “你是他什么人?”我警惕地问。
  “我是他小姨,今天带他出来玩儿,突然出了点事儿,实在不能带着他。”她看我还在犹豫,又说,“我跟他妈说了,找个出租车送他回去,你放心,没事儿。”
  我还是不能放心,这种事儿没法让人放心。她说她刚才好容易相中了个“面善”的,可人家不干,求我千万帮帮忙,说来不及了,“出租车倒有得是,我也不能随便什么人都托付啊。”
  人民路不能久停,我把车拐进岔路,然后仔细地想了想各种可能,觉得没什么问题,加上那孩子叫了小姨,有点儿放心了。
  她给了我她姐姐的电话,我又要了她的电话,分别打出去,确认以后,就带着孩子走了,说老实话,很有一点使命感。
  小家伙真可爱,我让他坐在前面,替他系好安全带,一路上跟他聊天,仿佛回到了从前,跟儿子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为人父母,最珍爱的莫过于自己的孩子,后来孩子一点点长大了,在学着做人的同时,也学会了打人骂人骗人气人,这份珍爱的心情,也就一点点淡薄了,有时候,禁不住回忆起孩子初时的模样,幻想着再从头养他一遭,让他在我怀里再撒泡热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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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7 14:07:13 | 显示全部楼层
36

 邂逅快感
  很多情况下,人们需要迅速地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去处理一些非常紧急的事情,这种情况下,时间是决定性的,而且往往与钱有关,例如水龙头忘了关,邻居打来电话,早一分钟关了水龙头,可能就少赔人家几十块钱,因此再简朴的人,遇到这种事儿也要破费一把。
  还有一种情况,赔钱倒不至于,但是有可能赔人,这个就更急,比如捉奸。偏我命巧,拉了两次捉奸的,两次都火上房一般,油门都快把地板踩透了,人家还是嫌慢,一边催一边骂,骂得我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如今是法制社会,干什么都讲究个证据,光着屁股自然男盗女娼,提上裤子就是公正廉洁,要想证明这一点,就得在当事人提上裤子之前赶到现场。更巧的是,两次捉奸都命我在外面等,因而得知详情,只是一次未遂,另一次被成功拿下,白羊似的,双双按在被窝里。
  这事儿得说说,当然,没成功那回,咱只当它没发生过,如你所见,这跟公安局新闻发布会是一个路数。
  去年春天一个上午,在泡崖小区上了一单活儿,当时,她从楼道冲出来,一边跑一边冲我摆手,上车后说了三个字,山东路!然后就是“快!快!快!”,接着就开骂,内容一下子就听得出来,无非是自己男人跟别的女人睡了的意思。这种事儿我听了就想笑,但是没敢,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幸亏没笑。
  泡崖小区与山东路只有一桥之隔,距离不到两公里,因此很快就跑到了,按照女人的指引,把车停在一家桑拿门前。女人扔下一百,说,你等我会儿。然后绕到楼后去了,上午的这个时辰,这种地方通常大门紧锁。
  ——另打一部车的话,一个来回得花十六块,叫我等她,加上等时费最多十块钱,这就是女人,男人都睡别人被窝了,还这么精于算计,替谁省这是!
  一支烟不到,只见她怒气冲冲地从前门出来,后面跟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她上了车,大声说,走!我发动车子,问道,哪儿?
  “上车那个地方!”她气哼哼地回道。
  男人见车子动了,连忙紧跑几步,打开车门。女的大骂道:跟着我干什么,滚你妈个B!跟那个骚B过吧……下面是顶级市骂,现有汉字无法照录。
  男的也不回嘴,硬往里面挤了挤,勉强坐了进来,吩咐我开车。
  转眼回到泡崖,女的甩手下去,狠狠一惯车门,男的重新开门欲跟出去,没想到刚探出上半身,被那女人回身一脚,正踹在肩膀,把他又给踹了回来,身段之利落,下脚之凶狠,看得我目瞪口呆,突然想起还没找钱,马上冲车外喊:等等,找钱!
  “不用找!你把他给我拉走,就照那些钱拉,越远越好!”
  我捏着钱,看看女的又看看男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想想,那些钱估计能把他拉到旅顺羊头洼去,这么大个活儿没捞着干,觉得挺惋惜。
  那男的看着女人的背影,想了想,说,去她妈个B,走!西安路。
  沉默是我先打破的,在友谊街等信号时,突然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哥们儿,你也太不小心啦。”我看着后视镜,试探地说。
  我这一说不要紧,可打开了那位的话匣子,结果,把他们俩那点事儿全都抖落了一遍。
  他们俩其实不是夫妻,那女的在泡崖市场卖海货,独居,认识他以后,就一起住了。时间长了,他的原配发觉了,可他每月都往家交很多钱,正主乐得装聋作哑,放下话来,只要别领来家,干掉大腿也不管。
  刚才那一脚足以证明,那娘们儿大腿好好的,只不过按他的说法,是个“死的”,一点情趣都没有,除了有俩臭钱,干那个事儿的时候,竟不如原配那么爽。
  我暗自猜测,估计就是不会叫的那种了,这是不是他出去嫖的原因,素不相识不方便打听,但我色心不死,见他不往下说,禁不住问他,
  “那小姐,怎么样?”
  “我操!没等上去就开叫,她一叫不要紧,一二三买单!气得我包了她一宿,叫她(指那女人)抓着了。”
  他是这家桑拿的常客,平时总在那儿耍钱,女人知道他赌,劝不了也就由着他了,有时候输光了,甚至还过来送钱,昨晚没回家,估计赌友往家里打电话露了馅,才有了捉奸的一幕,也该着点儿背,女人摸到门口时,小姐正叫唤哪!
  “你说她这点儿赶的,我操!”
  “我操!”
  据他讲,他曾经被那女人捉过一次,但那次是做完了正在睡觉,小姐也在睡,虽说也拿了个双,可俩人之间,毕竟没啥物件连着,于是眼不见心不烦,骂了他几天,也就风平浪静了,这次,恐怕没这么简单。
  “爱咋咋地吧,听喇喇牯叫还不种豆子啦!”最后,那哥们儿咬牙切齿地说。
  池莉写了一本书叫《有了快感你就喊》,这本书我没看过,一方面没时间,另一方面,我一直以为这本书是写给女人看的,心想,让她们受受教育也好,在那个事情上,我们的女人矜持得太过分,直叫人床第之间兴味索然。后来一个网友跟我说,这本书里面并没有叫床的,你是淫者见淫,把什么都想象得那么龌龊。
  她对我的评价总是很到位,不过,这本书经她这么一介绍,反倒更没兴趣看了,这说明我这个人的确很龌龊。
  其实我一向认为,在确保邻居听不到的情况下,女人还是叫一叫的好,该作声时不作声,感觉不爽不说,还容易引发情变,这可图的什么呢。
  另一种情形同样叫人不爽,感觉就像买了假货,挺恶心的。经常遇到喜欢在后座亲昵的客人,还没怎么着呢,这就浪声浪气起来,最过分的有一次,明明后视镜里面,女的只不过躺在人家怀里,或者——据想象——自个儿怀里还抱着只咸猪手也说不定,就算是吧,哪至于就哼哼唧唧起来,弄得人七上八下,你说这车还怎么开!
  做的哥的,这种事儿常见,可我就纳闷,按说人家也没啥大动作,怎么就舒服成那个样子呢?
  从前不说快感,因为这两个字总是使人产生淫荡的联想,从前管类似的感觉叫幸福,例如跟领导握了一次手,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以拿到群众大会上说,还可以用这只手握握别人的手,让大家一起来共享幸福。
  如今,物质生活大大改善了,满世界都充斥了快感,这叫饱暖生淫欲,按说也属常理,可我总觉着不对劲儿,似乎有人在刻意地捏造快感,除了后座上的乘客,还有卖东西的,比如卖汽车,马力大就马力大呗,偏要“动力澎湃”,听着看着都叫人高潮迭起,你想啊,这都澎湃了,快感还小得了吗?
  我开了半辈子汽车,你要问我发动机怎么个澎湃法,我只能弱弱地问,别是开锅了吧?看看是不是缺水……
  所以你看,有快感的大都不出声,一个个经年累月地闷着受用,大喊大叫的,十之八九都没快感,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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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7 14:35: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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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二)
  到剧组干活之前,我在一家民营贸易公司开车。公司是做服装的,往日本出口睡衣,他这个量很大,单子要下到省内的几个工厂,没日没夜地干才行。据此我推测,日本人睡觉的时候,都要穿我们做的睡衣,这就意味着,一旦有一天我们对日本有意见了,绝大多数日本人就得光着屁股睡觉!坦白讲,这个念头每出现一回,都让我乐不可支。
  后来公司搞了个服装厂,一时间百业待兴,事情多得忙不过来,于是老板说,你这两下子开车糟践了,司机有的是,过两天再找一个,你到工厂管后勤吧。
  “我们俩(指老板娘)都是外地的,本地也没个亲戚朋友指望得上。”他推心置腹地说。
  就这样我走马上任了,总管除生产以外的一切大小事务,相当于大企业里面的行政总监,可是老板总是把我说成“管后勤的”,可能他也知道,给一位行政总监发司机的薪水,对劳资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其实老板多虑了,我倒觉得单是他这个信任,不发薪水都行,当然啦,一定要发薪水我也不好拒绝,只希望要给的话最好多给一点,很多工人的计件工资都比我多,使我这个外号“二厂长”的中层干部在每个月开支那几天总是很没面子。
  后勤部门是个花钱的部门,我背负着信任,总管着工厂的行政事务,替他花了难以计数的钱,半年后终于辞职了。
  事情不大,一个民营企业的老板与雇员之间,能有多大事儿呢。
  初冬时买取暖煤,老板带着我去了一家煤厂,交款、雇车、过磅、押运,一上午搞定。
  第二次买煤,老板给我一张支票,说,你自己去吧,我没时间。我说行,你要不去,再安排一个人跟我一起去。老板说买煤干嘛要两个人,又不用扁担挑。我说,用扁担两个人也挑不过来,我的意思是……这话要是说白了,还真它娘的没意思。
  煤这种东西不同于其他物资,买了拉回来,小山似的一大堆,说多少吨就是多少吨,这个容易出问题,我是说,我对自己没信心,两个人一起去,可以确保我自己不至于见财起意。
  我尽量委婉地说明了这层意思。老板听了,不以为然地说,我要是不相信你,就不会让你干这个,让你干,就是相信你,买煤去吧,不用说了。
  可我仍在坚持,说,领导相信我我很感激,问题是我信不过自己,再说,不方便计量的物资,两个人一起去,也是咱们当初定的制度。
  “你就是想捞也白想,那个煤厂老板我认识。”他信口说道。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哪。事后一打听,那家煤厂的价钱虽说不比别人高,可运费却高了五块钱,合着他防备手下的营私舞弊,每吨煤付了五块钱的廉政金,我操!
  私企老板大都跟我家马霞一样,我说她漂亮跟放屁似的,外面的人要是说了这话,就激动得成宿成宿不睡觉,站在镜子前面左看右看。
  服装厂就像个提供食宿的大车店,不论什么人,只要居无定所了,都可以到这里住些日子,条件是除了睡觉吃饭,其余时间都要趴在机台上给鬼子缝睡觉的衣服。不会缝不要紧,可以学,当然工资也是学徒标准,每月200元,反正这些东西卖到国外也都是些地摊货,只要看上去像件衣服,做工上倒不是特别挑剔。需要另眼看待的是那些熟练工,她们身怀绝技,手法娴熟,上了流水线,不论坐在哪道工序上,都能把下一道工序撵得没空儿撒尿,因此,这类人向来是服装厂的宠儿,不少服装厂的老板跟她们同吃同住,为的是联络感情,生怕她们稍有不快,背起铺盖就走人。
  我的老板是个男的,与熟练工一张桌子吃饭问题不大,在一起睡觉就不像话,而且睡的话,每次也只能睡一个,搞不好大伙一起吃醋,一下子全跑了,得不偿失。
  这件事很让老板头疼,除了把熟练工的保底工资提升到我这一级干部的水准,如何让她们体会到更大的温暖,向来是个亟待解决的难题。后来,从别的服装厂挖来几个更厉害的、有家口的熟练工,老板决定为她们发班车,班车坐不下的,工厂给买月票。
  有一次,我带了许多单据到总部核销并支取备用金,老板依例逐张审核,审核完了以后,单把月票收据剔出来,说,这些要注明姓名住址路线。我一想,老板说得对,于是虚心承认错误,说,第一次办这种事没经验,下次我会注明,然后收回了那些发票,只核销了其他票据。
  回去后,由于事情太多,未能立即处理这件事,就这样一直拖到下个月,连同其他票据一起带了过去。老板审核完毕,从口袋里掏钱给我。
  晚上七点多,老板从总部打来电话,十分严厉地问我,上个月的月票已经报销过,为什么这个月又拿来报销!
  我说,上个月去报销那些月票不假,但是我没写上姓名住址路线,所以,上个月的月票实际上没给我报销。
  他说不对,“上次报销的明细在我手里,你说没报销,可明细上有记录。”
  我说明细当然会有记录,那也不足为凭,假如报销了,会计那里应该有票据。
  “会计那儿有没有票据不用你管,”他提高声音说,“我要你解释这个明细,你说你没报销,为什么明细上有记录。”
  我忍无可忍,说,“明细是我做给你看的,报销是需要票据的,而且你放心,我挣一块花一块,你兜里的钱我不感兴趣!”
  说完我摔了电话。马上他又打过来,大声说道,“我没说你黑我的钱!话说回来,我自己的钱,问问都不行吗?”
  这件事把双方搞得很恼火,他摔电话我打过去,我摔电话他再打回来,厂长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九点,我说这样吧,班车在下面等半天了,我不走她们也走不了,明天再说成吗。
  结果还是不成,又接茬折腾,直到他又一次摔电话,这才逃了出去。第二天他打电话告诉我,那些月票很可能没报销过,因为他在会计那儿找不到票据。
  后来我把辞职信交给老板,他看了很生气,说他其实很信任我,只是脾气不大好。其实,我们的脾气都不大好,但问题不在这儿。
  我说好干到月末,在剩下的二十多天里,利用一切时间,训练一个有驾照但没开过车的员工开车,出门办事也带着他,让他尽快熟悉业务,这小子不错,所以我在辞职信里面,向老板隆重推荐了他(后来他真成了我的继任),日子一到,我就不去上班了。老板见我没去,打电话跟骂我,说我不讲信义,工厂正在发展,不该在这时候离开。在这之前,老板娘也曾经挽留过我,说,没有下家的话,还是在这儿干吧,不愿意在工厂,回公司继续开车也可以。
  其实我并没找好下家,辞职之后马上就失业了,不过说心里话,直到今天,我仍很感激她这份心意。顺便提一句,她是个既漂亮又练达的女人。
  国外有个笑话:一位女士在公交车上摇摇晃晃地掏钱买票,旁边的人见了,很绅士地问道,有什么为您效劳的吗?
  “谢谢,替我扶着栏杆好吗?”
  让陌生人在自己皮包里掏钱,总归不能放心,只好委以栏杆,说起来,并不是外国人的原创。
  其实我完全可以不走,那样的话,就用不着四处找工作,实在找不着只好开出租车,其结果,就是点灯熬油地写这个东西。我始终觉得,一个人活在世上,应该对周围的世界有点儿意义,假如只是在替别人扶着栏杆,就应该换个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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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警与的哥(下)
  十四号那天驱车八百公里,到承德一家工厂看设备,设备看了,不怎么样,可厂方很热情,一定要请客吃饭,于是开着车到处找高级饭店,走着走着,姓高的销售科长突然喊道:“小心!警察。”我撩起眼皮一踅摸,警察没见着,只有一条脏兮兮的卷毛狗,正从一辆停在路边的三轮车下面钻出来,领导们心领神会,纷纷咧开嘴笑了,就数我沸点低,大笑个不停,人家都不笑了,我还在坚持大笑——我们那儿管警察叫狗,骂的是警察,承德这儿管狗叫警察,估计是骂狗!
  狗是人类的朋友,动物界中除了耗子,与人类最亲近的,应该是狗了,只是我们的文化里面,凡事跟狗字沾边,大抵不是好话,例如狗腿子、狗汉奸、狗娘养的等等,这与打狗队干的那些事,应该是同一本源的合理传承。
  四岁那年,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玩儿,没想到走得太远把自己弄丢了,遂大哭,有人把我捡了去,交给警察叔叔。警察叔叔问了我好些问题,仍然不得要领,只好牵着我在居民区转圈,转了好多圈也没找着我家(其实我家就离着不远),眼瞅着天黑了,只好把我带回派出所。
  他们给我弄饭吃,让我在他们的床上睡觉,还怕我尿床,每隔一小会儿就叫我起来撒尿,而且不用到屋后的厕所,可以站在床上直接往窗外射,简直爽透了,那时候的我,通常是躺着撒尿的——我妈说我一直到五岁半才不往床上撒尿。
  妈妈找我找了一宿,第二天到派出所挂失,没想到在那儿见到我,霎时悲喜交集,自不必说。看到妈妈我当然很高兴,虽说那一宿几乎没怎么睡觉,可心里还是很感激这些白衣蓝裤的叔叔。后来上学了,知道了这叫拾金不昧,还知道很多警察抓坏蛋的故事,就更加喜欢警察叔叔了,因为当时那种情况,他们要是把我给卖了也没人知道。
  亚当.斯密在他的《道德情感论》里说了一段话,原话忘了怎么说,大意是,假如一件事情总是伴随着另一件不好的事情,那么久而久之,我们对这件事情的印象就会变坏。
  警察走到一辆汽车跟前,两腿“咔嚓”一并,给司机敬个礼,外国人见了,羡慕得要死,回头上他们国会门口静坐,说那些白皮书全是放屁,人家那个什么状态好得不得了。可咱自己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个罚款程序:敬礼,然后问你要钱。
  这是个生活经验。这类经验,使得某种被标榜为“文明”的举止与灾难性后果建立了密不可分的联系,以至于警察敬礼,人们就会感到不安和荒谬!
  小时候见了老师要敬礼,那是少先队员的殊荣,非队员没资格敬礼,只能鞠躬,低头弯腰,有点像电影里的汉奸。有的老师会微微点一下头,意思是说,“知道了,玩儿去吧。”有的老师不微笑也不点头,无论敬礼还是鞠躬,一概视若无睹,沉思着踱过去,体现的,除了深刻,还有师道尊严。
  不管怎么说,敬礼是个很文明的行为,可是每次敬礼之后就跟人家要钱,久而久之,在人们印象中,敬礼就是一件很坏、很丑陋的举动了。就像路口那帮要钱的乞丐,每逢红灯停车便围拢上来,先朝你作个揖,然后伸过来一只脏兮兮的大茶缸,示意往里扔钱。你扔不扔?不扔他往车上吐唾沫,扔又不舍得,只好摇上车窗让他们随便吐,权当洗车,也强似让警察先生敬个礼。
  其实警察也有苦衷,从早到晚一个劲儿敬礼,不管弄了多少钱,全都交银行了,估计连警察局长都取不出来,这可不大公平。既然弄了钱又捞不着,那他们为什么如此卖力呢?
  有一次在促进路南头丁字路口,我在路口往左转,结果刚转过去,警察就从大树后面走出来,示意我靠边停车,当时迅速往前看了一眼,车多得很,跑是跑不了了,只好老老实实停车。
  警察走过来,两腿一并就是个敬礼,心想他奶奶的这下完了,这个礼不会白敬,指望这小子光往车上吐口唾沫,显然是过于天真了,果不其然,礼毕,“请出示证件!”接着从兜里摸出一本罚单。
  “罚款?”
  “嗯。”
  “哪儿错了你告诉我一下,以后我改。”
  “改?你们都改了,我就失业了。”
  “是啊都不容易,我要是不失业,哪能干这个,你写几个字,我这一天白干了,还不如失业呢。”
  “那怎么办?你要不白干,我就白干了。”
  我听不明白,脸上挂着媚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这月还差十六个指标,“哦,十五个,”他更正道,“算上你这个。”
  说着掏出油笔,我赶忙上前抱住他胳膊,说,“别急着写呀,多少钱你说个数。”
  “二百!”
  我说我怎么啦,说二百就二百。
  “交叉路口违反标线!”
  “路口没有标线呀。”有是有,只不过磨得看不清了,就像这小子没看清我其实没系着安全带一样。
  “你过去看看,没有线我就放你走。”
  “你说有就有吧……那,违反标线不五十吗?”
  “涨了,二百!”
  我操!一下子涨了三倍,连个JB听证会都不开!可当时情势紧急,哪儿还顾得上扯那个呀,央求他说,别二百呀哥们儿,这样吧,今儿个到现在我就挣了二百三,去了费用能剩六十,六十都给你还不行吗?他扭头看着我,说,六十?对不起,没这价!
  警察罚款不归物价局管,所以这一块向来没个准价,我只知道除了二百,往下还有一百、五十,于是跟他商量,“你看这样行不行?刚才你可能没注意,我呢,安全带也没系,安全带罚五十吧?那就罚我五十算啦,你完成了个指标,我受完教育还能剩十块钱,买棵白菜带回去,也算这天没白干,两下都过得去,你看怎么样?”
  这位歪着脑袋看着我,想了想,同意了。
  写完罚单他把驾照递给我,说,路口违反标线加上安全带,应该罚你多少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二百五二百五!”
  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几乎所有的警局和交警大队的门口,都挂着一块牌匾,上写“为人民服务”,蓝底烫金分外养眼。这块牌子能不能敦促警察们为人民服务说不好,但是,“不会更糟!”马霞如是说——这娘们儿忒迷信,一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就忙着给什么人烧纸,每每我表示不屑,她就这话。
  还有个“爱民公约”,按说这一套跟马霞烧纸一样,也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一大发明,说是“公约”,其实全是警察们自己跟自己签的约,被他们热爱的人民并不知情,属于无效契约,所以用它约谁都约不住,尽管如此,要说警察因此是狗,仍然牵强得很。
  从打用罚款额作考核指标,这帮人就再也不招人待见了。据考证,大连某个区大队关于交警的业绩考核是这个样子的:每人每月要完成的道路处罚指标总计为83件,其中违停60件,其他违章20件,扣车三台/次。完成以上定额,发给基础奖金500元,超额部分按处罚件数加分。加分标准是这样计算的,三件违章加一分,扣车一台/次加三分,每到月底,按统计分值换算奖金,每个分价值人民币五元,连同基础奖500元一次性发放,完不成当月指标的,没有超额奖,500元基础奖也没有。
  警察也不容易,在此向他们致以深切问候!但不包括如下事例。
  我曾经在高速公路一个偏僻路口被交警拦截查车,警示三脚架有,这个罚不了,灭火器也有,还是罚不了,偏偏前几天别人开这车出险,行驶证放在保险公司没取回来,于是罚款二百,要求当时交现钱。
  我说我没带这么多,开个单子回头我上银行缴行不行?
  “行,”他肯定地说,“上银行缴,四百!”
  “不要发票八十,要发票八十五!”你到家具市场买把电镀椅子,老板就这么跟你说,“4%国税还有2%地税,六八四块八,就多要了你两毛钱!”
  “能不能少罚点,”我没敢问为什么到银行交款就要加倍罚,只想替老板省点钱。
  “你到底交不交?没有行驶证,不拖车便宜你了,还这么多废话!”
  废话不许说,说了就拖车,只好不说,一个人瞎猜:罚款交到银行,银行会拨出50%给警队,直接交给值勤警察的话,可以减少资金的无效流通,提高办事效率,这个措施很好,前提是,警察一定得是“人民警察”!
  如今,马路上的事儿是越来越新鲜,路口执勤的全是土八路,人民警察全都藏在大树后面一笔一划写罚单,一笔一划为自己积累奖金,当然啦,也在一笔一划地涂抹着那套制服的颜色,而这个颜色,无论在大街上捡回多少个找不着家的孩子,甚至由着他们在警察局的床上随便撒尿,恐怕也改不回去了。只可怜那些协警,自知不过一冒牌货,手势没人理,喊话又没底气,一个个汗流浃背,撅着屁股顶在保险杠上,不信你还敢往前开!
  
PG决定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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