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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renxu

苍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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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遍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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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8-6 11:37:39 | 显示全部楼层
;12 是自己写的么??     

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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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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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8-7 00:38:49 | 显示全部楼层
嘿嘿

曾问父母,文革如何?却见他们眼中依然有一些憧憬,但更多的却是伤痛--他们却不愿多说。

我无法评价我的长辈、我们的革命先烈。但感觉中,文革是一片耻辱,是一种嘲笑。在这之中的光怪离奇的故事

惨不忍睹的结局让无数人的命运成了纸屑成了尘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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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捣蛋 该用户已被删除
发表于 2003-8-7 07:13: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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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8-26 22:06:29 | 显示全部楼层
中 篇

> 1
>
> 转眼到了1983年。八年过去了,谢峰在这年夏天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走出了监狱的大门。他提前两年被释放了。
>
> 八年的劳改生活我们先按下不表。谢峰出了监狱就回到了红卫星生产队。几年来他早就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开始时石川还偶尔写封信来介绍一下外面的情况,后来也音信皆无了。国家大事通过报纸和新狱友还能知道一些,可妹妹方媛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呢?没有人探视他也没人给他写信,什么他都不知道。
>
> 现在好了,现在他回来了。他站在了知青宿舍前。原先这里住着他们几个从上海来的青年男女,那房子虽然算不上华丽,但还算得上很温馨很实用的。可眼前的场景令他心里很是凄凉。房梁已经塌下来了,原来的屋中央破败不堪,杂草茂盛。残墙上长着片片绿色的青苔。不过太阳照在这里,还是很亮。
>
> 从旁边牲口棚里走出来一个人,老态龙钟的样子。从他那佝偻的身材,谢峰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队长闫胜天。只几年没见,他的变化太大了,老得一走路就要掉渣似的。谢峰喊了一声闫队长并迎着他走了过去。闫胜天端详他半晌也没认出他是谁来。这有闫胜天有些老眼昏花的缘故,也是这几年谢峰的变化太大了。被关进牢里那年他才二十二岁,还是个黄嘴丫都没褪尽的大男孩,现在他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八年的牢狱生涯让他遍历风霜雪雨的沧桑。一脸的络腮胡子,目光炯炯如炬,身体比以前更加威武强壮。见闫天胜一时认不出自己,谢峰只好又作自我介绍,说闫队长,我是谢峰啊,你不记得我了吗?闫胜天又上下打量着谢峰,继而咧开没几颗牙的嘴,呵呵地笑了起来。他说:
>
> “呵呵,还真是你呀!你看我这双老眼啊。... ... 谢峰,你小子这是回来了?”
>
> 谢峰说:“是我呀闫队长,我回来了。”
>
> 闫胜天说:“别喊我队长了,现在改叫村长喽,况且我也不是啦,我老了,现如今是戚雪当家了。”
>
> “戚雪?”谢峰很是纳闷。
>
> 闫胜天说:“是呀,就是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个戚雪,那闺女能干着呢,她现在是红卫星的支书兼村长了。”
>
> 谢峰问:“老队长,方媛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里?”
>
> 闫胜天愣了一下,然后说:“哎呀,你看这大热的天,走,咱家里说去。”
>
> 说完他就拉着谢峰往村里走,一路上说着村里这几年的变化和一些新鲜事,就是不提方媛。他也没有领谢峰回自己的家,而是径直去找戚雪。戚雪嫁给了当地一个朴实憨厚的农民,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也完全没有了当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激情,一张常年风吹日晒粗糙黝黑的面庞,一身纯正的村妇装束,让人有些不敢认了。见到谢峰,戚雪也愣住了。太突然了,她一次次的想过有一天该怎样面对出狱的谢峰,可他就这么猛然间站到自己的面前还是让她不知所措。八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呀!悲怆一点点的涌上心头,站在原地一句话还没说的她就双手抚面,大放悲声。
>
> 杀鸡烧饭,戚雪为谢峰接风洗尘。闫胜天和戚雪的老实丈夫陪谢峰喝酒。方媛的事是绕不过去了,就和谢峰说了。戚雪对谢峰说你千万别怪石川,他从监狱一回来方媛就丢了,要怪你就怪我吧。就因为这事石川一直内疚着,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所以最后干脆就不写信了。过了好一会儿,谢峰把眼前碗里的酒一口喝光,呛得他流出了眼泪。他说我谁都不会怪罪,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没本事。
>
> 从戚雪的口中谢峰了解到其他人的情况。石川在1977年参加了高考,进了北京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回了上海,现在据说是在上海的一个剧作家协会工作。包立新也回来过一次,住了几天就走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情况怎样。艾丽娜还在前进镇住着,过得不太好。前些年嫁了,可没过多久又离了婚,自己拉扯一个孩子过日子。谢峰没有忘记问万致祥的情况,戚雪告诉他现在万致祥早已经是桦源县副县长了,有一儿一女,住在县城。最后谢峰问戚雪为什么她不回上海,政策不是允许知青都返城的吗?戚雪说:“唉!哪块黄土不活人呢?我这是扎根农村一辈子不动摇。”说完她白了一眼坐在身边一句话也不说的丈夫,自己被自己的话逗得笑了起来。
>
> 谢峰吃过饭就执意要去山上看看方媛的坟,但他酒喝得太多了,一出门就吐得翻江倒海。他的腿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满脑子的都是方媛,嘴里含混地唱着方媛喜欢唱的两句歌词: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 夫妻双双把家还... ...
>
> 昏睡一夜,第二天戚雪领着谢峰来到山上方媛的坟头。如果不仔细辨认根本就看不出那是座坟了,只是一个小土包而已,上面长满了杂草,也有许多五颜六色的野花。
>
> 谢峰的心隐隐作痛。他默默地开始动手薅去那些野草,将草根带起来的泥土留在坟上,小心的用手轻轻拍好。然后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方媛的照片摆在坟头,接过戚雪带来的冥钱一张张点燃,冲照片上望着他笑的方媛诉说着:
>
> “媛媛,哥回来了,我看你来了。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哥就不等这八年了,和你作伴多好。... ... 八年啊妹妹,我想你想了八年,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就是在这里等着我啊!... ...
>
> “媛媛,哥对不起你,哥没有保护好你啊。要怨你就怨我吧。哥现在什么也不怕,哥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八年来我天天想夜夜盼,就是等着今天。可今天你在哪啊?我该到哪里去寻你呢?没有你,媛媛,没有你哥还剩下了什么啊?我还有什么?告诉我吧媛媛,我该到哪里去,我该做些什么?... ...
>
> 空气很闷热,没有一丝风,但那燃烧着的纸钱还是翻卷着夹起一缕缕轻烟腾空而去。戚雪也不由得跪了下来,泪流满面。
>
> “... ... 媛媛,现在世道变了,过去颠倒了的黑白又都恢复过来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只是你不能亲眼看到这些。还有啊媛媛,告诉你个好消息,那姓万的还活着,还很滋润地活着。这真是个好消息呀,他活着就好,我不信老天就那么不长眼,你等着,等着吧媛媛,他会有报应的!... ... ”
>
> 谢峰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目光中透射着冷冷的光芒。
>
> 他离开了方媛,离开了红卫星村。走的时候戚雪给了谢峰两百元钱,他没怎么推辞就收下了。他也确实需要钱,现在最关键的事,就是先要活下去。他来到前进镇,来到原来的公社,很容易地办完了档案户口粮食关系等等的调转手续。这让他多少有些没有料到,也有些感慨:此一时彼一时啊,那时候有多少知青把脑袋消尖了的想尽各种办法想返城,现在却没人挽留了,想回就回了。
>
> 走出镇委办公大院,谢峰望着蔚蓝的天空,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该离开这里了,可他又应向哪里去呢?上海吗?上海现在离他真是有些太远了。那里有他值得怀念的少年时代,有与媛媛妹妹在一起时的幸福时光,有那栋小楼,有方伯伯... ...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自己还有什么,还剩什么?
>
> 谢峰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着。前进镇这些年的变化很大,沿街各体小店一家挨着一家,店主人极其热情的站在门前吆喝着,显得很热闹。不禁想起多年前的样子,那时有谁敢这样大张旗鼓的干资本主义事业啊?还是现在好呀。老百姓哪一个活得都不容易。中国的老百姓是最容易满足的,都是普通人,都是渴望过普通生活的普通人,别再折腾了,每个人自己都有自己的活法。让他们这么自由自在的活着多好。
>
> 就这么左瞧右看心里感慨着,他来到了镇百货大楼门前。谢峰看到了艾丽娜。她打扮得很妖艳,脸上有厚厚的胭脂,特别是她那条喇叭裤,把屁股裹得紧绷绷的,格外的扎眼。那时候穿这种裤子的女人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是做那种肮脏职业的女人,是操皮肉生意的。只要一个女人穿条喇叭裤当街一杵,就和现如今那些个发廊歌厅什么的点亮红灯一样,开工了。艾丽娜站在那里,嘴上嗑着瓜子儿,很轻浮地晃着身子,用挑逗的眼神斜视着那些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的男人。
>
> 谢峰认出了那就是艾丽娜,但他还是有些不敢确定,就站在她的面前盯着她看。艾丽娜显然是没有认出他来,见他那样看着自己,就冲他妩媚的一笑,柔声说道:“大哥,你啥意思啊?想玩玩吗?”她这一说话让谢峰对她更加确认无疑了。她的声音很细,夹有浓厚的上海音。见谢峰张着嘴傻盯着她也不说话,艾丽娜笑眯眯的往前凑了凑,低声说:“大哥,怎么样啊?跟你走或到我那里都行,很便宜的,十块钱,再少些也可以。... ... ”
>
> 谢峰说:“艾丽娜?你是艾丽娜吧?我是谢峰呀。”
>
> 艾丽娜愣了一下,退后一步打量起谢峰。她认出来了,也没为自己刚才的话害羞,很夸张的拍着谢峰的胸说:
>
> “哎哟喂,可不是怎的,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嘛。你这是逃出来的还是放出来的啊?”
>
> 她的话以及说话的腔调让谢峰很不舒服。想从前的艾丽娜,文文静静的,不多言不多语,更不会用言话伤人。再看眼前的她,唇间像夹片刀一样。谢峰才从狱里出来,没见识过这些。就问她:“艾丽娜,你,你在做什么啊这是?”
>
> 艾丽娜咯咯的笑了:“做什么?做生活呀。人凭一张嘴,只不过有的人嘴是横着长的,我的嘴是竖着长的,嘻嘻... ... ”
>
> 说完她兀自笑弯了腰。旁边有许多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俩,看得谢峰有些难为情。艾丽娜说:“我们走吧,肚子还真有些饿了呢,我请你下馆子,你请我也行,老同学了嘛。”
>
> 说完也没问谢峰同不同意,过来就挎住了他的胳膊。两人来到一家临街的小饭店,在一角落坐下。
>
> “丽娜,你好吗?”等艾丽娜点完菜后谢峰问。
>
> “操!什么是好?什么叫不好?你能说像我们这么活着就算好?那些死去的就不好了?”艾丽娜一连串的反问让谢峰不知道怎么答才是,同时他也想到了方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艾丽娜可不管那么多,接着说:
>
> “自己感觉好就是好啊。你看,我还好好的活着,这就已经不错了。”
>
> 谢峰点燃一支烟。在狱里他学会了吸烟。“你现在在哪上班?听戚雪说你结婚了。”
>
> “嗨,还上个?班呀!从公社下来我去了食品厂,干了不到三个月就干不下去了。婚是结了,又离了,呵呵,本来就不该结什么婚,我是什么人啊,我是个坏女人,我还怎么配结婚呢!”
>
> 菜上来了,艾丽娜要了酒,给谢峰倒满,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
> “来,我们喝酒吧。别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今天就过今天的,不管明天的事儿。”
>
> 坐在谢峰面前的,还哪里是以前的艾丽娜呀!她大口地喝着酒,满嘴的脏话,变得谢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后来她就有些喝多了,天南地北的胡侃,很放肆地说笑。到最后她还没有忘记给她的孩子弄些吃的,让服务员打包带上。她说:
>
> “没办法,家里还有个要帐的东西呢,还得养活着。”
>
> 谢峰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叫什么名字。她说是个女孩子,叫欣欣。
>
> 谢峰不禁想起包立新:“听说包立新前一阵子回来过,你见到他了么?”
>
> 艾丽娜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嘴也停止了嚼动,眼眶里渐渐地爬上了雾一样的东西。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艰难的把嘴里的东西连同就要流出的泪水一起咽了下去,“啪!”的把筷子摔到桌上,冲谢峰嚷道:
>
> “你这个人真***没劲,好好的提他作什么!他早就死了,在我心里他早就死了,你明白吗?死了!和方媛一样,不存在了。来,喝酒喝酒... ... ”
>
> 俩人都没少喝。后来谢峰搀着踉踉跄跄的艾丽娜走出了饭店,回她的家。艾丽娜借着酒劲絮叨了一路:
>
> “谢峰,我不是个好女人,早就不是了。... ... 和你说吧,我是***鸡,一只见不得阳光的野鸡。你,你别告诉别人。哈哈,对了,你是劳改犯,我是妓女,我们走在一起倒很般配呢!... ... 包立新,我们谁也别提他好不?我对得起他,要怪就怪命吧,这都是命啊!... ... 这镇上,整个镇子没有人不认识我的,那些女人,特别是食品厂的女人都怕我,怕我抢她们的男人。哈哈,你说多有意思。... ... 我跟你说实话,我嫁的那个人其实很不错的,真的很不错呢,他把我和万书记堵在屋里时,气得打他自己都没舍得打我一下,你说这人是不是很好啊?... ... 爱情,别再和我谈那伟大的爱情了,狗屁!男人都***是狗屁!... ... ”
>
> 又是那个万致详。谢峰心里不由得恨恨的。
>
> 艾丽娜的家地处僻静,是二间砖瓦结构的平房。她的女儿欣欣被锁在屋里。小丫头长得很漂亮,人也乖巧。艾丽娜进屋后就睡了,谢峰看着欣欣把带回的饭吃完,头沉得不行,不知不觉的靠着炕沿也睡着了。
>
> 他醒来见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在了炕里,盖着毛巾被。那时天已经黑了,艾丽娜正忙活着晚饭。吃饭时艾丽娜和谢峰商量,让他把欣欣带回上海,交给她的父母。说让她这样跟着自己终不是个事儿,孩子马上就该上学了,该有个好的环境。谢峰就问她自己为什么不回上海去。这话说到了她的痛处,不禁黯然神伤。她说:
>
> “一个人活下去很容易,在哪儿都是活。我现在这样就是回到上海又能怎样,档案里这些年可是没少记载我的过错,况且他还在上海,据说已经结婚成家了。大家还是就这么平静的过生活好。”
>
> 谢峰知道那个“他”指的就是包立新了,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一时无话。晚间谢峰就睡在了艾丽娜家。夜里总有人来敲她家的房门,可以听见艾丽娜起身去低声和来人说:“屋里有人了,是我的亲戚,你明天再来吧。”想着艾丽娜现在的样子,谢峰心里很是感慨。
>
> 第二天,谢峰陪艾丽娜去镇上把小欣欣的户口迁了出来。到底是在公社大院待过的,熟人多,没费什么事说笑着就把这事办妥了。本来谢峰还准备去县城见见万致祥的,想来想去,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只要他活着就好,我们还都活着,这就很好。”他这样想着,就准备回上海了。艾丽娜还想留谢峰多住几天,但他想到昨天夜里她家的情况,就执意要走,就买了晚上的火车票。临上车,艾丽娜紧紧抱着小欣欣不放,母女俩哭作一团。
>
> “谢峰,欣欣拜托给你了,真要谢谢你呢。”艾丽娜拭去脸上的泪水,对谢峰说。
>
> “谈什么谢啊。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好好的。”
>
> “还有什么好不好的,这都是***命。不管怎样,我会活下去的。如果见到包立新,别告诉他我的情况。只要他过得好就行了,为了他我什么都不后悔。”
>
> “你们这是为什么啊?你为他牺牲得还不够吗?他可不是没有良心的人。”
>
> “良心?哼哼,算了,谈良心是非常可笑的事情。这里埋葬了我们的一切。把坟墓扒开来寻找过去还有什么意义吗?谢峰,心里别再想着过去那些破事了,你还是忘记吧,人要不会忘记就再没法儿开始、再没法儿活下去了。只可惜的是,我做不到,也无所谓忘不忘记了。”
>
> “不可能,我怎么会忘记呢?我还是要回来的,我一定要回来,为了万致祥,就为了他那个畜牲也一定要回来的,我可是一刻也没忘记过他。”
>
> “去***,有谁能忘得了呢,我恨死他了!都因为他啊,他毁了我们的一切!”
>
> “你告诉他,有机会你一定要转告他,就说我谢峰出来了。我会天天为他祈祷,求老天保佑他好好的活着,可千万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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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8-26 22:08:33 | 显示全部楼层
2
>
> 火车慢腾腾的向南行驶。到了哈尔滨后又倒车,继续往南。
>
> 欣欣是第一次坐火车。毕竟是小孩子,和母亲离别时的悲哀没多久就都忘记了,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兴奋不已。听谢峰讲大上海有数不清的高楼大厦,还有她听都没听说过的许多好玩的去处,让她的心里充满了向往,激动得像一只出笼的小鸟,欢快地扑向绚丽多彩的大千世界。谢峰的心里却是沉甸甸的,满是伤感。当年从上海来的时候,整个车厢都是满怀理想的年轻人,伴随着笑声歌声欢快了一路... ... 现在他又往回走了,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回来了,只带着一身的创伤,还有那刻骨铭心的不堪回首的往事。
>
> 对面坐着三个年轻人,穿着那时候还不多见的格衬衣,留有很长的头发。从打上车开始他们就没有消停,吃喝摆满了桌子,喝着酒把话说得很大,这世界简直就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他们看上眼的了。吃饱喝得后,他们拿出一副扑克牌,邀谢峰凑个手与他们一起玩。旅途单调乏味,玩就玩吧。是一种叫做“三打一”的玩法,北方人都熟悉这个,看牌叫分,从60分开始,逐次上台阶,谁分要的高谁主牌,一人对三个。... ... 就开始玩。本就是为排谴寂寞的事,所以谢峰也没怎么上心,有一搭没一搭的出着牌。玩过几把后,那位被称作二驴子的人把头凑向谢峰,说大哥,这么玩没啥意思,我们加点彩头的好不?谢峰明白了他的话,就是说不想白磨手皮子,要“加彩”带钱了。谢峰笑了笑,说怎么的都行啊,但得把这副牌换一下。他早就看出了那副牌后面已被标上了各种记号,但刚才只是玩玩,也就没有说出来。那三人听他这么说都有些尴尬。二驴子说可以可以完全可以呀,这副牌太旧了,我们换新的。就从售货车上买了几副新牌。就开始玩,一块钱打底。车上人多不好现金往来,就每人先拿出五十元押上,用笔记账。
>
> 不玩钱的时候也没看出谢峰怎么样,现在动上真格的了,谢峰的表现让二驴子他们几个目瞪口呆。只见谢峰把牌洗得翻飞,带着十足的韵味,然后闷着抓牌,抓完后看都不看就会要到80分。要知道每次叫牌最高分一般都是70,像他这种要法还真让二驴子他们长了见识,三个人使出浑身的解数,齐心对付谢峰。奇怪的是每次他都不只是成牌,还会作出光牌,就是其余的人一分都不会得,赢了上台阶的钱后还要再翻三倍。一把也没容二驴子他们喘息,没多一会儿工夫,三个人就输了有几百元。
>
> 谢峰平静的望着他们。他并没有想赢他们的钱,只是对他们刚才那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怎么瞧得上眼,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也活该他们几个遇到了谢峰,到最后兜里的钱输得再找不到一张整票了。他们大眼瞪着小眼,心里都明白,这回是彻底的栽了,遇到高人了!
>
> 谢峰在狱中这八年,学会了咬紧牙关承受苦难,学会了忍辱负重,像只狼一样懂得默默的舔净伤口上的血迹。除此之外,他还练就了一手别人不好轻易学到的功夫----赌技。
>
> 说是赌技也不太准确,因为当时他学时纯粹是为了消磨狱中那百无聊赖的光景,并没想着会靠它去赢些什么。
>
> 刚到劳改支队那会儿,谢峰不懂得号里的那些规矩,吃了不少的苦头。比如刚进来的那天,牢头领着几个人围住了他,说你是新来的,按老规矩,我们应该给你举办个欢迎仪式,加顿餐。随你挑吧,看你是喜欢吃包子呢还是喜欢吃小炒啊?谢峰哪里懂这又是包子又是小炒的含意呢,还傻傻的说别客气你们千万别客气,来什么都行。话一说完便惹来一阵轰笑。那牢头说,你小子胃口不错啊,吃什么都行。我看这么的吧,我们每样都给你来点。说完一挥手,就如狼似虎的扑过来一帮人,把谢峰掀翻在地,有抽他耳光的,有用拳头猛捣他肚子的,打得他晕头转向。他的倔脾气上来了,身大力不亏的他就近抓过正抽他耳光的两个人,死死地掐住他俩的脖子,恶狠狠地问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打我?差点没将那两人掐死。
>
> 过后谢峰才了解到,那顿所谓的“加餐”,是牢里每位新成员所必须经过的洗礼,就像当初打虎英雄武松要领的一百沙威棒一样。你以为这号子里是好玩的好待的地方呀,不让你吃些苦头受些整治,怎么能显出外面自由世界的阳光明媚呢!“包子”就是拳头的意思,“小炒”就是要被抽耳光。这是什么规矩!谢峰清楚了这些以后很气愤,想自己就这么无缘无故的被暴打一顿,自己外面的深仇还没报,冤屈还没有伸张,在这牢里还要被欺凌被伤害吗?不,绝不!他把愤怒都撒到了那位牢头的身上。号子里四十多人,形形色色的什么人都有。和自然界当中的兽类一样,这里也要凭借力气和凶猛才能占据王者之位。谢峰向原来的那位牢头发出了挑战,就冲他残害同类作威作福这一条,其他的狱友也就很支持他。在体魄和斗狠方面谢峰都占了上风,几个回合下来,那位牢头只剩下喘着粗气躲在角落里擦鼻血的份儿了。
>
> 谢峰赢了,赢得了全号人的拥戴和尊重。首先他废除了号里沿用许久了的陈规旧习,什么“吃小灶”、“煮挂面”等一些体罚节目都停止,说憋在这里本来就够窝囊的了,再自己祸害自己那还让人怎么活,从此要公平公正,互相帮助,亲如兄弟。号子里安生了,管教也省心,对谢峰也就格外的照顾些。
>
> 老安头是在谢峰当上牢头后进来的。他是监狱的常客,对号里的规矩比谁都清楚,所以当他惶惶不安地等着被“加餐”挨修理时,却被告知那些破规矩取消了,让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对谢峰充满了感激。老安头犯的事儿也很特别。怎么说他呢,用“居无定所走南闯北游手好闲”这十二个字形容他正好。他就靠一副扑克牌吃饭,练就了一手百战不败的赌技,还收了几个徒弟,走到哪赌到哪,用赢的钱供他挥霍逍遥,很是自在。这一次他是犯在了女人手里。和他赌钱的那个农村汉子自以为也有两下子,于是昏天暗地的往上押,最后自然不是老安头的对手。好的玩家都讲究个赌品,愿赌服输。越输越想翻本,越想翻本输得越快,输红了眼的他最后把家里的房子都押了上来。可老安头四海为家,要房子何用。不过他相中了躲在一旁抹眼泪的女人,很有些姿色,一副招人爱怜的模样,那是女主人。赌徒的眼里只有钱,那女人被自己平时很恩爱的丈夫押上了牌桌,当得的五百元钱最后又轻而易举地落入老安头的口袋。老安头赢得了那女人,赢到三天的使用权。可当他春心荡漾着寻那女人时,却发现刚烈的她已经在后屋悬梁自尽了。这下可好,那汉子也回过神了,懊悔不已,就不依不饶的把他送了官。人命关天。就这么的,逼死良家妇女的老安头被稀里糊涂地判了刑。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
> 老安头闲着时,总是一个人坐在铺上,神秘地摆弄着一副扑克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不理解他的行为,也看不懂他洗来搬去的那副牌有什么奥妙。后来他对上前询问的谢峰道出了他的秘密,别人他是不会说的。这是因为他敬畏谢峰,也或许是只他一个人玩那牌太寂寞太无情趣了。渐渐的,谢峰对老安头那近乎于魔术般的牌技钦佩有加,没事时也跟着他学。从记牌开始,哗哗地洗完一副牌,54张牌各处的位置就都要记得准确无误。然后是切牌分牌的功夫,洗出的牌可以随心所欲地发到自己想要的张。这些都是慢功夫,好在他们有的是难捱的时间。最后老安头教他的,是纯赌功,讲解各地赌博的方式,说只让自己拿到好牌还远远不够,要让对手存有希望,满怀幻想,拿到手里的牌感觉也不错,但最后都会只差那么一点点。这就很难了,要同时照应好几家的牌,练起来的困难可想而知。谢峰没用多久就掌握了这一绝活儿。老安头很吃惊,说这一手他足足练了三年,谢头你真是个天才呀。接着他又讨好地对谢峰说,单凭这一手,你出去后是不会饿着肚皮的。... ...
>
> 长话短说,我们有些跑题了。反正在谢峰看来,那只是游戏,是解闷子逗乐的玩意儿,从来没有想着要靠它去生活。所以看着眼前几个人的狼狈相,就不禁笑起来。他只拿回自己的五十元钱,其余的都还给了他们。半晌才回过神的二驴子一拍大腿,瞪起眼珠子冲谢峰嚷道:“我操!大哥呀,你真让我们开眼了,莫非你就是赌神吧?”其余两位也随声附和,说是呀是呀,您是高人,我们服了。
>
> 接下来的旅程就很轻松了。几个人围着谢峰大哥长大哥短的,点烟倒水,极尽热情恭维之能事,抒发着相见恨晚的遗憾。交谈中谢峰了解到,二驴子他们几个家住杭州边的乡下,就是吃赌博这碗饭的。此次北上是为了收赌债。车到上海时,三人将谢峰和欣欣送下了车。二驴子依依不舍的给谢峰留下了地址,说大哥你无论如何要抽时间来找我们,要不把你的地址留下,赶明儿个我们去拜访你。谢峰没有地址。是真的没有,让他们很失望,嘴里叨咕着高人就是高人啊,高人是不留踪迹的。最后二驴子握着谢峰的手说:“大哥,只要你看得起我们哥几个,啥时来你都是大哥。山不转水转,我们等着你。”
>
>
> 寒暄过后就分手了。出了车站,谢峰一时很茫然。这是自己成长的地方啊,可现在,站在这城市的中央,自己该往哪里去呢?上海这些年的变化可真是不小,路旁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虽然气派,却有些发闷,让人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欣欣的眼睛都不够用了,用小手一遍遍的数着楼的层数,好奇着街道上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汽车。这不禁让谢峰想起自己第一次来上海时的情景... ...
>
> 谢峰把欣欣领到艾丽娜父母的住处。两位老人既惊讶又欢喜。乖巧的小欣欣姥姥、姥爷的叫着,没用多一会儿就哄得两位老人眉开眼笑。谢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很欣慰,并不都是为了自己完成了艾丽娜交给的任务,更主要的,是活泼可爱的欣欣从此会有一个好的归宿了。他实在承受不了在两位慈祥的老人的面前,一套套地编排他们女儿的一些谎话,就谢绝了他们的一再挽留,离开了艾家。
>
> 还能去哪?眼前的繁华似锦、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溶入进来或消失离去有谁会在乎呢?他来到了昔日的那座小洋楼前。这里花草茂盛,绿树成荫,整座建筑掩映在一片明媚祥和之中。一切是这样的熟悉,而这熟悉的一切又早已物是人非。往事如洪水般肆虐,想拦都拦不住。泪水不由得涌上眼帘。
>
> 他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他太想再看一眼自己还有媛媛住过的地方了。让谢峰感到意外的是,为他开门的竟然是方媛的母亲。因为在他离开上海时,听说她又离婚又嫁人了,并且搬出了这栋小楼。所以在见到她的刹那他不免有些愣神。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是难为她保养得还是这样好,白白胖胖的,一点也不像是位五十多岁的人。眼神也不错,只看了看就把谢峰认出来了。“小峰,你是小峰吧?”她说,眼里满是惊喜。谢峰冷冷的说:“是我。”说完他就连包都没放,独自走进屋,站在地中央四下打量着这间他住了十余年的旧居。对方媛的母亲,他现在更多的是鄙视和仇恨。听戚雪说,这么多年来她和石川写过信也拍过电报给方媛的妈妈,可就是不见她的回音。如果她能早些尽到母亲的责任,方媛或许也不会有后来的结果。按理知青们早就都返城了,当****怎么地也该过问一下呀,再怎么说方媛也是她亲生的女儿啊!
>
> 满屋都是他熟悉的,满满的一屋,甚至空气。空旷的房间里,隐约还回荡着方媛那如银铃般的笑声,仿佛媛媛正从楼上飞快地向他奔来,嘴里喊着:“哥,你回来啦,哥... ... ”方媛的母亲温柔地说小峰你坐呀,有好多年没见你了呢。谢峰回过神,扭头望着她,问:“你怎么又住在这里?”那女人低下了头,说:“哦,前年你方伯伯落实了政策,补了工资,还退了房... ... ”谢峰说:“落不落实政策和你有什么关系么?住在这里你舒服吗?”听他这么说那女人的脸通红。说话间从楼上下来几个人,有老有小的,显然那都是这新家的人了。几个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盯着谢峰看。那位老者一脸的横肉,问谢峰:“你是谁呀?你打哪来?”
>
> 是呀,我是谁呀?我来做什么?谢峰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往外走。他一刻也不想在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待下去了。那女人在身后嚷:
>
> “别走啊小峰,你别急着走呀。我们家媛媛呢?”
>
> 她还有脸提到媛媛。这让谢峰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头也没回地硬梆梆扔下一句:
>
> “死了!”
>
> “死了?怎么死的啊?小峰,你别急着走呀,你告诉我啊... ... ”身后传来了那女人哀婉如唱戏般的哭声。
>
> 现在走在大街上的谢峰依旧是情绪低落。进入那栋楼房并没有带给他什么幸福的追忆,反而徒增一丝伤感和惆怅。原本他也没指望回上海后依靠方媛的母亲帮他什么,在他的心目中,她早已不再是自己的亲人,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到居委会报到时,那里的一位老大妈还认得谢峰,嘘寒问暖的,她只是不明白,印象当中的那个呆头木脸老实巴交的孩子,怎么就变成劳改犯了呢?她越询问,谢峰的脸上越挂不住,红着脸支吾着。将关系落到居委会,谢峰就算是又在上海落了脚。按居委会阿姨的想法他今后应该会衣食无忧,因为如他父亲一样的方伯年已经落实了政策,他不会再有什么困难。可是她不会想到,现在的谢峰在上海两手空空茫然无措,甚至连个住处都没有。
>
> 他在石川的父母那儿打听到石川家的地址,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一个门牌麾下统治着整个弄堂,里面满登登的塞着十余户人家,石川的家委屈得也就可想而知了,就是那常说的鸽子笼。屋里勉强摆下一张双人床就没剩别的什么空间,厨房还算很宽敞,除去炉灶碗柜还多出个一米见方的回旋余地。先见的是石川的老婆。那女人颧骨很高,脸发青,一鼻子的阶级斗争样,对谢峰没表现出什么热情不说,还像是自言自语的冲谢峰唠叨着石川的种种不是,说石川没男人的血性,不会与领导处关系,老太爷一样的不会做家务,等等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都搬了出来,好像她憋了一肚子的话,单等着谢峰这个听众了。谢峰也不好说什么,哼哈地应付着、干笑着,如坐针毡。
>
> 石川终于下班回来了。他的样子没多少变化,只是镜片的厚度增加了,夹个公文包,也是一副灰头丧脸的样子。一眼就看得出他的生活并不如意。见了谢峰,悲喜交加的他一时语塞,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张罗着整酒整菜,那女人耸耸鼻子,屁股都没动一下。石川就尴尬地笑笑自己动手,还跑出去买回两包用黄纸包着的透着油的东西,一包是凉拌猪耳丝,一包是油炸花生米。
>
> 就开始很憋屈的坐到厨房的小方桌前吃喝。石川的媳妇顾自扒拉了几口饭,什么也没说就起身回屋躺在床上看书去了。剩下谢峰和石川,气氛倒显得轻松了许多。俩人有说不完的话。
>
> “来,我们整!”石川端起了杯。“整”是东北话,包含着很多意思,让谢峰听起来感觉十分亲切。
>
> “整!”谢峰说完将酒杯和石川的碰了碰,一饮而尽。
>
> 谢峰放下酒杯,问:“你们结婚几年了?”
>
> 石川说:“一年多了。唉,简直就是一年的徒刑啊!”说完这话他觉得在谢峰面前不该说徒不徒刑的,就不好意思的瞟了谢峰一眼,又指了指屋里压低嗓音说:“也是个文学青年。结婚前疯了似的迷恋诗歌,结婚后发现生活根本就不像诗歌那么浪漫,柴米油盐也缺少了韵味,就感觉上当受骗了。”说完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
> 谢峰也乐了。他问:“你工作怎么样?”
>
> “别提了,机关嘛,还不是论资排辈、尔诈我虞。好在现如今文学还挺热的,混口饭吃也不难。”
>
> “还写诗?”
>
> “诗?哈哈,你看我这样还能写出诗么?现在带几个学生,蒙事儿的。不值得一提。还是说你吧,你有什么打算?”
>
> “还没想好。”
>
> “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我们原来的老同学,有些混得还不错。包立新现在就很牛气,已经是处长了。”
>
> “那又怎样,”谢峰说,“他可能忘记了他的今天是怎么来的了。艾丽娜为他付出得太多,他这么人模狗样的心里就安生?”
>
>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
>
> 过了一会儿石川又说: “你,你去看过方媛了?”
>
> 谢峰不愿意提这事,点上一支烟,狠吸了几口后说:“看过了。来,我们喝酒!”
>
> 石川深低着头,他是不想让谢峰看到他眼中的泪水。酒精把他心中的五味瓶打翻了,嘴里自言自语道:“...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
> 都说李白斗酒诗百篇。意思是说他一喝多些酒就会写出好诗来。石川也会写诗,可他不能喝酒,没多一会儿他的脸就涨成了猪肝色,眼睛像要滴出血来。他有些控制不住胸中澎湃的激情了,大声地东一句西一句的朗诵着诗:“... ... 我的青春、时光、奋斗、理想,我的一切一切啊,一切一切的我... ...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 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 ...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就会死无报应!... ... ”
>
> 到最后,石川伏在桌上,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谢峰拍了拍他的肩,也说不出什么。他默默地站起身,拿上自己的包,轻轻打开房门,离开了石川的家。
>
> 上海的夜色很美,晚风袭袭,霓虹点点。谢峰还是头次体会到,把黑暗装点起来,也会很动人。他来到外滩,望着黄浦江滔滔的江水,奔流到海。有船只逆流而上,不时发出一两声低沉的吼声。所有的一切都在忙着奔向自己的目标和归宿。江对岸,是浦东。那时候浦东大范围的开发还没有开始,只有若隐若现的几处灯火。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撕去黑夜的所有虚伪,从那个方向亮堂堂地升起来。是的,用不了多久的。
>
> 谢峰抽完了最后一颗烟,把烟蒂碾灭,长长地嘘了口气。他的心里无比的轻松。“该结束的已经结束,该开始的也该开始了。”他这样想着,“那么,亲爱的上海,美丽的上海,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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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8-26 22:09:5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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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二驴子留给他的地址,谢峰很轻易地找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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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谢峰二驴子很高兴,说:“大哥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们有缘呢。你来真是太好了!”
>
> 这是杭州郊区的一个农村,距离市区不远。和北方农村相比,这里无疑是富足的,家家都盖起了楼房。人人都忙碌着赚钱,做着或大或小的生意。南方人聪明勤奋,浙江人更胜一筹。只要是有钱赚,几厘钱的针头玛瑙的生意也会做出大文章。忙里偷闲的他们也喜欢赌博,多是小打小闹的玩麻将牌。当地人称作“插麻将”,男女老少都可上阵,有时就在路边上摆开战场也不希奇,见惯不怪了。
>
> 谢峰不会“插”麻将,他只会玩扑克牌。只会玩扑克牌就够用了。二驴子家经常性的聚集一些做生意的老板,设赌抽红。二驴子上下关系打点得都很好,局子从没有“响”过。名声在外了,有时候杭州城里的有钱人也会过来赌。赌具就是扑克牌,是一种称之为“耍三张”的玩法。北方称作“拖拉机”,南方许多地方叫“打金花”。玩法是这样的:每人发三张牌,论牌型三个一样的最大,然后是同花、顺子、对儿、点儿。一般人玩凭的是运气,再加上一些胆量和狡猾。而对谢峰来说操作起来太简单了,只需洗牌时稍用些心,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好全局,每个人手中的牌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果是副新开封的牌就会更容易,就不用去记每张牌在什么位置了。
>
> 对于二驴子他们几个人来说,谢峰无疑就是个财神,所以好吃好喝的尽心招待,央求着谢峰教授这一手绝活。谢峰从没把这当回事,就毫无保留的教。教是教了,二驴子他们学得却不怎么样。过了好多天,连最简单最基础的记牌这一关都过不了。瞪圆了眼睛将一副牌洗了好多遍后,背对着牌还是猜不对几张。这怎么能行。谢峰告诫他,要把心沉下来,一丝杂念都不要有。可这不比监狱里,做到这一点本身就很不容易。最后二驴子累得脑袋生疼,不得不放弃了,对谢峰说算了算了,只要大哥你会就行,我们练不练的无所谓。
>
> 二驴子原名叫陈九点。名字很怪吧?这是他父亲的杰作。二驴子父亲的大名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都叫他陈驴子,意思就是性格比较犟。陈家祖上很富有,是方圆百十里的大户,田产甚多。可能是祖坟埋得不太好(有几个风水先生都这么说),从陈驴子的爷爷那辈儿开始,陈家走上了败落之路,都败在了赌字上。到临解放前,陈驴子把家中的最后几十亩水田也输光了,那年他还不满二十岁。输光了家产,老娘气得没多久就过世了,陈驴子领着老婆----一个七岁时就聘进家门的童养媳过日子。田产输光了其实也是件好事。解放军来了以后,土地是谁的都是他们说了算。陈驴子没有田地了,就是贫农。赢他田的人倒成了地主。
>
> 二驴子上面有三个姐姐,名字也都很特别。大姐叫陈大点,二姐叫陈顺风,三姐叫陈顺水,都是赌场上常用的话。陈驴子可真驴,是头大犟驴。都十来年过去了,他还念念不忘输掉他几十亩田产的那把牌。那次他在城里玩的是“百家乐”,他是闲家,拿到八点牌,是很大的点了,庄家偏偏是九点。俗话说“八输九,常常有”,可他却转不过这个劲儿来,一直耿耿于怀。五八年陈驴子被抽到上边炼钢铁,家里捎信来说老婆生了个儿子。连生仨丫头的老婆终于给自己生个儿子了,这让陈驴子很是高兴,有些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味道。陈驴子说:“哼,我说嘛,我就不信我一次也拿不到九点。”于是儿子的名字就叫陈九点。老婆本想这次怎么也得给孩子起个“革命”或“跃进”什么的时髦名字,但最后还是拗不过他。
>
> 俗话说“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九点十岁那年,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在家里待得直发毛的陈驴子也想闹革命,就找来一根棍子,蘸着墨水在一张白纸上写开了大字报。那时候比较流行的话是“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将革命进行到底”,到他手上却写成了“包围毛主席,包围党中央,将哥命进行到底”,写完后也没找位明白人给看看,倔哼哼地就贴出去了。这还了得,这不是明目张胆的现行反革命吗?陈驴子被五花大绑地带走了。他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很犟,越打他越犟,犟来犟去就犟死了。
>
> 陈驴子死了,他的绰号不能瞎掉,就子承父业般地落在九点身上,被称作二驴子。你别说二驴子的性格和他父亲陈驴子还真的很像,倔强,也是嗜赌如命。
>
> 二驴子是陈家的一棵独苗,母亲和姐姐们都很宠他,虽然长在农村,但从小到大风吹不着雨淋不到,没吃过什么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是被谁带坏的,二驴子着了魔一样迷上了赌博,怎么劝都无济于事。那当母亲的只有叹气的份,说陈家看来就是这风水了。就睁只眼闭只眼的不怎么管他,由着他性子折腾。三个姐姐都早已出门子了,嫁作他人妇。二驴子就在家中摆开战场,除了抽些红头外,有时自己也参战,没日没夜的赌。平时他赢多输少,靠的是一点小聪明,作些小手脚。比如他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把牌用手指甲?出只有自己认得的记号;洗牌时用最快的速度插牌,如果上家搬牌时赶巧了自己就会拿到很大的牌;逮机会就和他那帮兄弟合作偷牌换牌什么的。但他这些个小手段与谢峰比起来,简直就不值得一提了。
>
> 谢峰不愿意赌钱,那些小打小闹的二驴子也不劳他出手,每天他最喜欢的事是看电视。那台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里上演的花花绿绿的事情让他很着迷。有时谢峰也看热闹般的在赌桌旁观阵,看二驴子他们作着手脚配合默契,煞有介事的输少赢多,最后把别人兜里的钱掏干净。说掏干净其实也没多少钱,多是百八十的,到散局后,经几个人嘻嘻哈哈的庆祝吃喝一番后也就剩不了几个钱。
>
> 也有赢多的时候。那天来了三位外地人,据他们自己说是温州做生意的,专门来赌钱。就开始玩。那天二驴子的手气特别顺,一人与他们三人赌,钱像流水一样往他这边滚,到后半夜时就赢了有六千多。那几个人说是输光了,但都很不服气的样子,扔下话说回去取钱,约好明天再来。
>
> 第二天傍晚,那几个人又来到二驴子家。这回还多带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很胖,同行的称他是万老板。女的叫阿咪,浓粉厚妆,忸怩作态嗲声嗲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这次玩的底码比昨天的大,轮到二驴子倒霉了,牌总是很背,不论拿到大牌小牌都会比对方的小那么一点,到最后不但把前一天赢的都输了,还倒输了一万多。手头没有现金了,就散局。那胖子说要不明天我们赌个痛快的,每人多准备些现款。二驴子有些输红眼了,另外有谢峰在他也多些底气,就答应了,约好第二天一人准备十万,再把赌码提高一倍。十万哪!那时候一个万元户就很了不得了。
>
> 其实不用二驴子说谢峰早就想出手了。别人一口一个万老板叫着的那个胖男人,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另外每当那位姓万的男人拿到好牌时,都会很轻浮的哈哈笑着摸摸那个叫阿咪的差不多露出了一半的酥胸,有时还把手伸进文胸里。这些都让他非常的不愉快,往事排山倒海般的冲他压过来。眼前的万老板成了万致祥的化身,那一副令人恶心的嘴脸交替变幻着,一会儿是万老板,一会儿是万致祥。他的眼睛里冒着火,盯着眼前的这位“仇人”,心潮起伏。所以当二驴子过来求他时,他还沉浸在自己的虚幻当中。
>
> 二驴子对谢峰说:“大哥,这回就看你的了,无论如何你得帮我们了!”
>
> “好,”谢峰说,“怎么帮?”
>
> 二驴子说:“还能怎么帮,请你出手啊,我们不能输给他!”
>
> 谢峰说:“对,我们不能输给他!我们要赢他,赢死他!”
>
> 他的脑子里还都是万致祥。
>
> 二驴子心中大喜。刚输掉一万多元的懊丧转而就不见了。就开始商量第二天的对策。首先是本钱,十万元的本钱,二驴子拿不出来,加上他几个要好的兄弟的也凑不齐。好在二驴子有个女子对他好,那女孩名叫阿珍,是当地一家大老板的掌上明珠。所谓“小姐爱流氓,到哪都一样“,阿珍就是喜欢二驴子,从小就喜欢他。对他的赌博行为,阿珍既不反对也不支持,说她的爱盲目也好说她自贱也罢,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就是喜欢和二驴子在一起,看到他高兴她就高兴。长得如花似玉的她每天和没个正形的二驴子混在一起,家人的责难甚至打骂早已司空见惯不起作用。这样的事在哪都有,谁也说不清楚,就像谁也说不清爱情一样。现在二驴子有困难了,该显示阿珍的作用了,她自然是义无反顾。回家软磨硬泡也不知还用了其他什么办法,反正是第二天她乐滋滋的带来了五万块钱,加上二驴子哥几个凑的,十万元的赌本算是码齐了。
>
> 接下来就开始商量晚间的战法。谢峰出战是自然的,他也相信自己的能力。但二驴子回想起昨天万老板的招法很怪异,说怎么他的牌总会比我的大那么一点呢,大哥你看出什么了吗?谢峰哪里看得出,他不擅长此道,再说他那时只是越看那万老板越像万致祥来着,越看越来气,根本就没仔细顾及别的。听二驴子这么一说,心里还真有些打鼓,因为在狱里老安头不只一次地和他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来想去,瞒着二驴子和他的几个兄弟,谢峰将阿珍叫到外面又格外嘱咐了一番。
>
> 好戏开场了。
>
> 这次是谢峰一人对万老板他们四个。每人亮过赌资后就开始,闲杂人等退后。万老板身边有个点烟倒水的阿咪,谢峰这边身旁坐着阿珍。二驴子他们几个和万老板带来的人为避做托使诈之嫌,都离得远远的观看。
>
> 谢峰微笑着望着那位万老板,心里却在恨恨的说:“去死吧,万致祥你去死吧!”
>
> 可一交手谢峰就有些晕了。正如他担心的那样,那位万老板也是位有两下子的赌手。谢峰的招术不灵了!发给他的牌总是和自己确认的不一样,而且自己的牌就好象明摆给对方一样,总是被吃掉。这是怎么回事?谢峰没经历过这种实战磨练,就不免有些紧张,脸都红了。没多久十万元已经输去四万多,旁边坐着的阿珍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回头焦急的望向二驴子,见他们几个也早已坐不住板凳,摩拳擦掌的恨不能亲自出马。空气似乎都要绷裂了。
>
> 透过缭绕的烟雾,谢峰望着对面坐着的万老板,见他一副洋洋得意不紧不慢品茶吞烟的派头,还有每当他握有好牌时,都忍不住在身边阿咪的乳罩里抓挠几下哈哈大笑的色相,谢峰的心逐渐沉了下来。他仔细观察着,将牌一把把的PASS掉,再大的牌他也不要,只是观察,用眼角的余光,用整个心去观察。终于,他发现了,他发现了这其中的奥秘。那万老板在出老“千”。
>
> 首先,他发现这些万老板带来的扑克牌都是精心特制的。虽然每过几次手都要换一副新牌,但那都是换汤不换药的把戏。在每副牌的背后,在中心位置上都花花点点地标有多个小圈圈,有黑有白,不细看是瞧不出什么不同来的,实际上那已经把每张牌都标得一清二楚。再有,每次万老板乐哈哈的说要沾沾手气,把手色迷迷的伸到身旁阿咪胸部摸时,都会比他确定的牌张多出一张“尖”或“K”,由此可以断定他在换牌,那位阿咪的胸罩里就藏有大牌。另外一旦那牌经过姓万的手以后,再洗牌时一细数都会少一张,再看万老板的一只手总是扣在桌子上,显然他那只肥嘟嘟的左手心里,还自始至终握有一张偷去的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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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这些谢峰心里就有数了。表面上他不动声色,依旧装作紧张万分的样子。他在等待机会,等待着置万老板死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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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定万老板首先从外围开始。和万老板同来的三位同伙也在桌上,每人也有十万的赌金。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万老板的托儿,不遇到特别大的牌型或者有时看到姓万的甩过来的眼神就早早地把牌弃掉了,有时候牌不大时也把赌码抬起来然后扔牌。对付他们几个谢峰只用了不到十副牌就搞定了,弄得他们云里雾里的还没怎么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到最后他和万老板每人面前均堆了二十多万,其余零零散散的一些钱在那三个人桌前,已经不足为虑。
>
> 最后一把牌是这样进行的。轮到谢峰发牌。他要了一副新扑克,不紧不慢的拆封、洗牌,眼睛也不看牌,而是笑眯眯地盯着万老板。洗完后,上家搬牌,作为庄家,谢峰也可以再搬一次。他很随意的搬下一摞,牌就已经在他心目中定型了。他一张一张的往下发,每次发到自己这儿时,他都将牌放到桌上那刚竖起来的一盒烟的后面。发完后他就将烟压在了牌上。这让正恨不能把眼睛削个尖样盯着那牌背面的万老板他们有些失望。谢峰可比他们清楚,除了确认自己桌上扣的牌以外,他还知道其余四人的牌。下家的是两张“尖”带一张梅花7。依此往下的一家是方片同花,分别是“K、J、10”。再往下就是万老板,他拿到的是三张“Q”。另一家是三张杂牌,点数也不大。发完牌,谢峰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打着手势请下家押注。刚开始时每人都先往上“闷”,就是先不看牌就押钱,五百一千的往桌上扔。几轮过后,明知道自己牌型不大只是跟着“拖”的那三家,在看了万老板的眼神后都陆续弃了,只剩下谢峰和万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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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峰小心地从烟盒底下抽出那三张牌,略微看了看,就又用烟将牌压在桌上。他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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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老板看了其余三家甩下的牌,心里更有底了。两张“尖”和一张“K”都摆到了桌面,自己是三张“Q”,已经再没必要到身边的阿咪怀中去换牌了。那么谢峰手上的牌要想大过自己,就只有三张“K”才行。已经有一张“K”露面了,另外的那三张难道都在他手上也说不定,可会这么巧吗?
>
> 不一会儿他就有了自己的答案。万老板毕竟是一位久经赌场的老手,赌桌上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看上去漫不经心的眼睛,特别是对手的表情。在谢峰集中精力对付另外三家时,他注意到一个很细小的情况:表面上的谢峰不动声色,牌大牌小别人看不出什么,但坐在他一旁的那位阿珍却在不经意间会泄露天机。每当谢峰手里有大牌时她都会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虽然很轻微但逃不过他万老板的眼睛。女人嘛,就是掩饰不住自己,而且那姑娘还很年轻。这次谢峰在看牌后她就表现出有些失望的样子,脸上暗淡无光。由此万老板断定谢峰这次肯定是在耍诈,是在和他玩“偷鸡”!他没有想到的是谢峰早在桌子底下给阿珍发出了命令,让她一反常态。还真把万老板这只老狐狸给迷惑了。
>
> “一万!”谢峰把一摞钱撇到了桌上。
>
> “我跟。”万老板微笑着也甩出了一捆钱。
>
> “十万!”谢峰双手将钱砸在桌中央,眼睛看都不看。
>
> “我跟。”万老板把眼前的一堆钱也推上前来,笑眯眯地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阿珍。他不由得心里暗喜。“和我玩诈,”他想着,“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是因为虎不饿!你以为会吓退我么?这回该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了。”
>
> 谢峰抬起头,两眼盯向万老板。不知怎的,那万老板一脸不屑的表情开始在他的眼中幻化起来,恍惚中那就是万致祥了,仿佛又回到当年在万致祥办公室时的场景。那万致祥很轻蔑的望着他,说“年轻人,不要冲动嘛,... ... 你胆子可不小呢,你知道我是谁吗?... ... ”一股恶气在他心中油然而生,脸上的肌肉都跳动起来。
>
> 他又看了看牌,看完后盯着桌上的钱想了好一会儿,似乎在下着决心。
>
> “清台!”谢峰将眼前大约有十五、六万的钱一下子都推到了桌子中央。这是孤注一掷的押法,是拼命了。
>
> 见他如此激动的样子,那万老板反倒将心中略微的疑虑也打消了。他很镇静地叼上一只烟,然后冲着给他点烟的阿咪小姐牛气十足地努了努嘴。那丫头领会了他的意思,就也很潇洒地替他把面前所有的钱推了出去。近五十万元现金山一样堆在桌子上,真是一道风景!
>
> 该谢峰亮牌了,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
> 谢峰缓缓地站起身,他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转出来。他没有动桌上的牌,而是两眼逼视着那位万老板,从牙逢里一字一句的说:“姓万的,想不到吧,你也会有今天?”说完他转过身,冲二驴子挥了一下手,低声说:“收钱吧!”然后顾自朝外走去。他的步子很沉,复仇的快感使他热血沸腾,有些不能自己了。他想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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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晃晃的三张老“K”让万老板和他带来的人目瞪口呆。相反的,二驴子和他的兄弟们却是欢呼雀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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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8-26 22:10:3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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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把牌赢了这么多,近四十万,谢峰和二驴子他们谁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啊!二驴子乐得就差没蹦上房去,找来个编织袋,把桌上的一堆钱都划拉进去。那位扭头晃腚牛气十足的万老板却傻了,人整个地委顿下来,瘫了一样,最后不得不由同来的人架着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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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峰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身体像是被什么抽空了一样,感觉轻飘飘的。他将自己溶入夜色里。农村的夜晚很清爽,透着一股淡淡的芳草气息。星星也比城里的多,而且光亮。都说地上死个人天上便会多颗星,那么哪颗星是媛媛呢?我该怎样的来寻你呢?那一闪一闪的可就是你的眼睛?你看到这些了么?媛媛,你看到那姓万的狼狈相了么?... ... 渐渐的,从夜空的最深处,谢峰恍惚的看到了方媛。她满面调皮的笑容,疾步向他走来,像一阵风,在他的眼前飘动。
>
> “哥,我给你唱首歌吧,唱黄梅戏,我只给你一人唱。”
>
> “媛媛。”
>
> “你永远也不要离开我啊!哥,没有你我害怕。”
>
> “嗯。”
>
> “哥,我只为你活着。我恨死了那个万致祥。”
>
> “妹妹,你都没见那个姓万的有多惨。媛媛,我把那姓万的赢了!”
>
> 方媛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哥啊,那不是万致祥。”
>
> !... ...
>
> “你怎么能赌博呀,哥,... ... ”
>
> 谢峰的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方媛的话如一声炸雷,惊出他一身的冷汗。再定睛看时,方媛已经不见了。四周只剩下蛙虫躲在暗处的鼓噪,此起彼伏。有好一阵子谢峰都是懵懵懂懂,回不过神来,直到二驴子出来找到他,兴高采烈的请他回屋。
>
> 所有的钱都整齐的摆在桌子上,甚是惹眼。除了谢峰,其余的几个人都满面红光。“大哥”,二驴子说,“钱都在这儿,都是你赢的,你看,大哥你看怎么办就怎么办。”
>
> “你们看着办好了。”谢峰神色黯然,仿佛输钱的不是万老板,而是他。
>
> 二驴子说:“那怎么行呢,你是大哥,我们都听你的。”
>
> “不,不,这钱和我没关系,没有。”谢峰没精打采的站起身,想了一下他又说:“你们分吧,这钱我一分也不要。”说完他就兀自走了出去,回到自己住的房间。
>
> 屋里剩下二驴子他们几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谢峰是怎么了。但这种困惑只持续了一会儿的工夫,毕竟桌上的那堆钱实在是太诱人。二驴子就作主,先将每人拿出的赌本各自取回,然后把剩下的钱二一添作五,谢峰一半,虽然他说不要但也先给他留着;余下的他们几个见者有份,平分。就散了,散之前他们还想着那万老板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约好如果他再来翻本或是寻仇还要大家共同出力。
>
> 但这机会不会有了。
>
> 第二天二驴子睡眼惺忪的来见谢峰时,眼前的景象吓了他一跳:谢峰面色苍白,痛苦地蜷缩在床上。他的双手合在一起,鲜血淋漓。二驴子急忙奔上前去问究竟。谢峰强忍着疼痛,支起身子,举起血乎乎的左手,龇牙咧嘴地冲二驴子说:
>
> “我,我以后再也不赌博了!”
>
> 谢峰在那天夜里作过怎样的思想斗争我们不得而知,眼下的现实是,他将自己的左手小拇指剁了下来。二驴子急三火四的送谢峰去医院。他不明白谢峰这是为什么,像他的这种举动二驴子也没少见过,但那多是因为输钱输得啥也不像的人所为,怎么刚赢了钱而且是赢了那么多钱还要剁手指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
> 谢峰躺在医院里,自然就不能再与万老板他们赌。可二驴子他们也赌不成了。傍晚时,阿珍来到医院,见到谢峰话还没说就抹眼泪。原来是那姓万的老板输了钱,回家后想想挺憋气的,就跳楼自尽了。毕竟输掉的不是小数目呀,那时候的四十万和现在的四百万也差不到哪去。出了人命就得和公安部门说清楚,公安部门把问题查清楚后就很重视,派人将二驴子“赌博团伙”一干人抓走了。
>
> 万老板死不死的倒是不关二驴子什么事儿,二驴子顶多一个赌博罪,又不是黄世仁逼死杨白劳,事说大就大说小也小。二驴子各方面的关系都有一些,是所谓“黑白两道都混得开”的人,估计不会把他怎样。谢峰这样劝着阿珍,使她心里很宽慰,其实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阿珍说她是来传二驴子的话,让谢峰拿上钱先出去避避。说着阿珍将个鼓囊囊的兜子交给谢峰。谢峰拒不接受那兜钱,看都不看一眼。他让阿珍用那钱去赎回二驴子,自己也办了出院。
>
> 谢峰准备离开了。十指连心,他的手还很疼,但他的心更疼。万老板自杀的消息让他震惊,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对自己做出的事情他感到很茫然,理不出头绪,有些不知所措、烦躁不安。潜意识里他认定自己是犯下了弥天大罪,是在堕落,并且一下子就滑到了万丈深渊的底端。不论怎么说,赌博并且逼死人命这都是不可饶恕的罪孽,是他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的内心充满了自责,感到疲惫不堪。他选择了逃避,越早离开就越能减轻心理上的负担。
>
> 该往哪里去他已经有了打算。从电视里他知道,南方有座叫深圳的城市现在非常的火,有好多人都潮水般的向那里涌去,去发展去创业,还有个时髦的说法叫做去淘金。谢峰也决定要去深圳了,去做什么他并没有想得太多,只是觉得那地方没有他认识的人,自然也没有人认识他,自己到了那里后,不论是好是坏,都会有一个新的开始。打定主意后他就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行李,顶着烈日,忍着手指的疼痛,心情黯然地来到车站。
>
> 后来二驴子气喘吁吁地赶来了,后面跟着那位与他形影不离的阿珍。见到谢峰,二驴子和阿珍都极力地挽留,说只要谢峰不走,不愿意赌以后不赌就是了,兄弟几个合伙作些买卖也不错。他是打心眼里敬佩谢峰不被金钱所动的为人,现在不喜欢钱的人比熊猫还要稀少。谢峰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铁了心要走。拦不住二驴子也就不再勉强他,拿出个大纸包往谢峰的包里掖。那肯定是钱了。任凭二驴子软说硬说,谢峰坚决不收。最后阿珍买来一兜子水果,谢峰接了。二驴子千嘱咐万叮咛,让谢峰到地方安顿妥了以后,一定给要他来个信儿。谢峰临上车时,二驴子还依依不舍地握着他的手,出人意料地说了一句当年陈胜吴广闹起义时说的话:苟富贵,勿相忘。
>
> 谢峰乘坐的是长途卧铺汽车。那时候这种车型还不多见。上下两层铺位,每个铺位五十公分宽。为了安全不许开窗,可车内空调又不太好使,汗液和脚臭味参杂在一起,整个车厢像一个闷笼。路面也忽好忽坏的,每一阵颠簸都会令谢峰的手指钻心般的疼痛。就这样在车上熬了两天两夜,目的地----深圳终于到了。
>
> 下了车,谢峰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紧张,他不知该往哪里去。首先映入眼帘的这座城市简直就是一个大工地。到处都是直插云端的脚手架,空气中热浪扑面,弥漫着搅拌机和打桩机的轰鸣声。
>
> 他的衣袋里只剩有五十多元钱,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吃住。好在离汽车站不远处就有一家劳动力人才交流市场。人很多,闹闹吵吵的,大多都是外地人来这里找工作。谢峰也挤到一个窗口,交了五块钱介绍费,索要了张表格,躲到一边填写。可他写上自己的名字年龄后就填不下去了。表格中接下来的栏目,是学历和特长以及曾经从事的工作等,他填不上来。不免有些惶恐和自卑,自己有什么特长呢?能胜任哪些工作呢?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默默地把那张表格揉成了一团。市场外还有许多招工的,都举个牌子,上面写着想要招收的工种和待遇,多是建筑工。谢峰就上前向一个招建筑小工的胖男人报名。那男人打量了一下谢峰魁梧的身材,立即就同意招他了,用生硬的普通话和谢峰描述着他那里工作条件有多好待遇有多么的高。好半天谢峰才听明白:他要去的那家工程队在龙岗区,正在建一幢三十层的大楼,需要大批只要有力气也舍得卖力气的小工。四班倒,管吃管住,月工资二百。二百元那时可不是个小数目啊,顶一位县级干部的收入呢。
>
> 就这样,谢峰和一同招入的几个外乡汉子一起,登上了一辆大卡车,去工地见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见工”一词。望着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一幢幢正在建造当中的高楼大厦从眼前晃过,谢峰的脸上洋溢着按捺不住的欢喜。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工作了。新的生活即将开始。他面前的世界被打开了一扇崭新的窗口。那一刻,他有些喜欢上了眼前这座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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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8-26 22: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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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峰到工地的第二天,就开始出工。
>
> 对于出力气,谢峰一点也不打怵,他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毕竟在劳改队憋过八年嘛。劳改劳改,顾名思义,那就是劳动改造,开荒种地搬沙运石,什么苦他没吃过?什么累他没受过?所以就没把这建筑小工当回事儿,以为自己是完全可以胜任的。
>
> 其实不然。一干起来谢峰就感受到了艰难。在工地上,小工、副工、大工是三个需要出大力气的工种,而小工又是这三个当中最累的,是不需要一点儿技术的干累。比如说挖地基,谢峰刚开始时干的就是这活儿。掘土机刨掘到三、四米深后就再进行不下去了,因为坑里有渗水,机器开不进去,地基的面儿又大,掘土机虽然有力气但手臂却不够长,只得用人。工地上昼夜开工,四班轮换作业,每班干六个小时。看似很宽松没什么强度,其实也不然。时间就是金钱。就是干十二个小时有十小时是歇着又有什么用呢。老板追求的是进度,他手下的包工头就得想着最大限度地合理使用工人们的力气。每班每人额定一百车泥土,是那种只有一个轱辘的手推车。一锹锹地将车装满,然后再一车车地沿着个木板搭制的斜坡推出去。人在泥里干活,脚下软绵绵的,没根基就费力气。干满六小时完成定额,整个人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再没有一丝力气了,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只想睡觉,恨不能把余下的十八个小时都用来睡觉。睡醒了就吃。吃的还算不错,每人每顿四个馒头,还有喝完管添的豆腐青菜汤。头几日谢峰很不适应,手上的血泡破了又结,结了又破,浑身各关节酸疼难忍。一个班下来,眼冒金星,连拿锹的力气都没有了。习惯了就好了。老工人都这么说。
>
> 苦些累些谢峰并不怕。他咬紧牙关坚持着。过了些天,他的身体也适应了这种强度,加上干活时他也逐渐摸索出了些用力的窍门,学会了协调好周身的每块肌肉,使巧劲儿,一个班熬下来就不觉得怎么困难了。地基挖了半个月,然后就是浇注,筛沙搬石,一车车的推来混凝土,没几天又把那个二十余米深的大坑填满,就到了往高里竖楼的时候了。谢峰每天工作和休息心情都很舒畅,也用心学习着那些泥瓦匠们手上的技术。
>
> 时间过得很快。谢峰已经领过两次工资了。
>
> 除了出工吃饭睡觉,闲着的时候也不少,多数人都是躺在铺上睁着眼睛养精神,恢复着体力,互相搭着话,唠唠家常或是逗闷子取乐。山南海北的啥地方人都有,说话的口音也就杂,南腔北调地凑在一起也很有意思。总唠闲磕也没什么劲,就有人想着法儿娱乐。有下棋的,也有拿扑克牌小来小去赌博的。下棋谢峰不会,玩牌他又太会了,但他已经发过誓不再碰那东西,所以每当简易的工棚里有人闹闹嚷嚷地聚在一起赌博时,他就起身离开,走到外面晒晒太阳,有时也会溜达到隔壁厨房前,帮那个名叫翠莲的农村小丫头择择菜,或是替她拎桶水劈些引火柴什么的。
>
> 翠莲是个苦命的孩子,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个头不高,有点胖,皮肤黑里透红,是那种经历过风吹日晒所特有的健康肤色。一双大眼睛盛满了惊恐和忧郁,看人时目光总是躲躲闪闪,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她人不大但很勤快,总是里里外外不停地忙活。厨房做饭的就她和一个长得很胖留着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那男人姓侯,人们都喊他老侯。老侯是山东人,爱喝酒,脸庞总是红扑扑的。他脾气不太好,好象所有来吃饭的工人都在白吃白喝他的,整日骂骂咧咧地。常常能听到他扯着破锣嗓子吆喝着翠莲,含糊不清地指使她干这干那。
>
> 时间久了,翠莲对总来帮自己干活的谢峰心怀感激,也就逐渐解除了心里的戒备,陆续地和谢峰讲出了自己的身世。翠莲家在四川,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山村,从村里到通汽车的镇上,需要走一整天的山路。家里还有父亲和两个弟弟。母亲前些年生病,花了好多的钱也没当事儿,死在了治病的路上。家里欠了别人很多钱,连耕牛都被人牵走了。弟弟们还小,母亲没得病时都上不起学,这时候就更不敢想了。村上有出去打工的人回来说外面挣钱容易,翠莲就动了心,就跟着别人走出了山村。没想到她和另外两个女娃一起被卖了,卖到粤北农村。翠莲就哭、就闹,她要挣钱给家里还债,不愿意给别人当老婆。买她的那个男人有四十多岁,凶巴巴的,只有一只眼睛。只有一只眼睛他也能把翠莲看得紧紧的,晚间没完没了地折腾她,白天出门时就把她绑起来。翠莲喊天不应叫地不灵,终日以泪洗面。后来她怀孕了,挺个大肚子的她不知所措,她本身还是个孩子呢。那个独眼男人倒是满心欢喜,整天冲着她隆起的腹部喊儿子。乐大没喜事。有天傍晚他越想越美,自己把自己灌醉了。翠莲可不想放过这机会,趁着夜色,逃出了那个魔窟般的家。后来就遇到了现在这个工地的包工头,也就是老侯的侄子,小侯。小侯收留了她,领她去医院做了流产。不,应该是引产。她欠他的,在工地厨房帮工已经有近半年了。
>
> 谢峰见过那包工头小侯,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看什么都不舍得用整个眼球,而是眯缝着眼斜视。时常来厨房和他的叔叔喝几杯。翠莲见了他,就像小学生犯了错误站在老师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
>
> 工地上出了事故。工程队中有个湖南人,叫高鹏,负责施工质量和进度。那天晚上他也不知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在脚手架上走着走着,一脚踏空,从三米多高处翻落下来。楼才刚开始砌,没多高就没有防护网。三米多也不算高,可高鹏落地时大头朝下,没有戴好的安全帽先自脱落了,脑袋碰到一块石头上,顿时血流如注,不省人事。那时是后半夜,虽然工地上亮如白昼,可除了干活的和带班的工头外,真正管事儿的人却没有。大家慌作一团。谢峰戗到近前,喊了几声,满面是血的高鹏也没应他。周围的人都嚷着上医院吧快叫车去医院吧,干喊也没人动窝。谢峰拽住高鹏的两只手,一转身就把他带到了背上,背着他向医院跑。街上基本上没有行人,车辆也很少。到医院,高鹏被推进了急诊室抢救,脑颅骨折,需要住院做手术。也幸亏救治及时。天亮后小侯来到医院,表扬了谢峰一通,留下张支票给高鹏住院用,并安排谢峰当陪护,工资照开,还有补助。也算是对他的奖励了。
>
> 谢峰精心照料着高鹏,两人的关系相处得十分融洽。高鹏的伤势日渐好转着,谢峰也就越来越清闲,有时间还可以逛逛医院旁边的商店。他给自己买了一身衣服,买完后不禁想起翠莲来,自打认识她后,就见她穿一身紫格衣裤,从没见那可怜的孩子换过别的。想到这儿他就给翠莲挑了一套,是刚流行的牛仔服,花了五十元钱。有了这件事,再加上他也想回宿舍换换内衣什么的,所以在一天傍晚安顿好高鹏后,他便拿上给翠莲买的衣服回了工地。一路上他想象着翠莲穿上这么一套流行的服装,多少也沾点城里人的味了呢,那孩子一定会非常高兴吧。
>
> 工地上一切如故。他先来找翠莲。翠莲住在厨房边储存粮食杂物的屋子里。走到门旁,正想敲门,从屋里传来厨师老侯的申斥声,还有翠莲嘤嘤的哭泣和哀求。谢峰急忙推门进屋,见老侯站在床边,裤子堆在脚面上,露着白白胖胖的屁股,一只手薅着翠莲的头发,把她的头用力往自己的胯间摁。回头见谢峰进来,老侯并没有松手,两眼瞪着他说:“你来干什么?出去!”谢峰上前一把推开老侯,厉声道:“你怎么欺负个孩子,你太缺德了!”说完抬脚奔老侯那肉滚滚的屁股踹了下去。有裤子缠住两脚,所以老侯被这一脚踹得踉踉跄跄,一屁股跌出好远。他哇哇叫着爬起来,边系裤子边嚷:“你敢打我!你个驴日的敢打老子,你吃谁的饭你不知道吗?你,你等着。”说完他就气哼哼地出去了。翠莲衣衫不整,满脸是泪。谢峰问她:“他总欺负你吗?”翠莲边整理衣服边向谢峰哭诉:“他们爷俩都欺负我,一个比一个坏。今天,今天那小的刚欺负完,老的又来。套子没有了,他,他个龟儿子就逼我用嘴伺候他。... ... ”听到这些,谢峰肺都要气炸了。翠莲还是个孩子,那两个畜牲一样的家伙怎么就能下得了手啊!门外传来老侯气势汹汹的喊声:“臭小子,你给我出来,有种的你出来!”
>
> 谢峰一步步走出门来。老侯拿着两把菜刀,张牙舞爪的。谢峰两眼冒火,逼视着老侯。老侯的气势被谢峰压下去了,叫嚣声夹杂着胆怯:“你来,你来呀,”他挥舞着两把菜刀,给自己打着气,“你来呀,看我不杀了你!”他的喊声招来许多人围观。见人多他更来劲儿了:“怎么样,害怕了吧?要想让老子饶你也行,你就... ... ”还没等他说完,谢峰冷不丁的当胸一拳,就见老侯“嘤”的一声仰面跌出老远。舞舞扎扎的还不服气,依旧骂咧咧的往起爬。谢峰到了,一只膝盖压住老侯的胸,夺过把菜刀摁在老侯的脖子上。那老侯气都喘不上来,早没纲了,只是心惊肉跳地鬼哭狼嚎:“杀人啦,这小子要杀人啦!”
>
> 谢峰已经不是几年前的谢峰了。他冷眼盯着老侯,脸上挂着一丝冷笑,像是在打量个小丑。老侯不再挣扎了,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谢峰朝那张胖脸吐了口吐沫,然后忿忿地站起身,回到翠莲的宿舍。翠莲还在哭。谢峰拿过他新买的衣服,让翠莲换上,并把自己身上的钱掏出来递给她,说:“你还太小,你的家人肯定在惦记你,离开这里,我送你回家吧。”翠莲惊恐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收拾一下东西,”谢峰说,“我们这就走。”他的口气不容置疑,转过身等候翠莲换衣服。
>
> 当谢峰领着焕然一新的翠莲走出门时,那个小侯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腋下夹着个小皮包,很轻蔑地斜视着谢峰。
>
> “怎么,想当英雄么?”那小侯说。
>
> 谢峰冷眼相向,没有作声。
>
> 小侯依旧是阴阳怪气:“跑这里来英雄救美啊?真让我长见识。你想带她走么?”
>
> 谢峰说:“是。我送她回家。”
>
> 小侯说:“回家?可以呀,我们这里来去自由,谁走都可以。但惟独她不能走。”
>
> 谢峰说:“为什么?”
>
> 小侯说:“你搞搞清楚,你知道她是怎么到我这里来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帮她拿掉的?她欠我的医疗费到现在还没还呢。”
>
> 一直吓得哆哆嗦嗦躲在谢峰后面的翠莲这时小声说:“我还欠你的?半年来我没日没夜地干,一分钱工资都没得,怎么还欠你的?”
>
> 谢峰说:“姓侯的你听见没有?还敢说欠你的吗?”
>
> 小侯有些恼羞成怒:“你,你凭什么带她走?就不怕我告你拐卖妇女么?”
>
> 谢峰说:“你尽管去告好了。倒要看看是我有罪,还是你们奸淫幼女有罪。”在狱中他学过一些法律知识。
>
> 那小侯理屈词穷了。说话的声音有些破:“你走,你们都给我滚,哪个稀罕再留你们。”
>
> 这回该谢峰不依不饶了,说:“走可以,我们得把帐算清楚。”
>
> 小侯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从包里数出一叠钱来递给谢峰,说:“走吧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们。”说完扭头就要走。老侯拉住了他,急赤白脸地说:“这,就这么让他们走了?”那小侯正愁有火没地方撒呢,听他这么问,就没好气地冲他的叔叔嚷:“还留她做什么?帮你做饭么?你听好了,以后厨房的活儿就你一个人干,干不好你也给我走人。”说完气哼哼的拂袖而去。
>
> 谢峰收拾好东西,领着翠莲离开了工地。夜风湿润、清凉,路灯把他们的身影一会儿拉长,又忽而变短。他们来到长途汽车站,那里早就关了灯火。想了想,谢峰领翠莲走进旁边的一家旅馆,花八块钱开了个双人房间。那店主人也没问他们要什么证件,只是用很轻蔑的目光多打量了翠莲几眼。她肯定是把翠莲当成街边上的“流莺”了。
>
> 谢峰有些困,脑子里也有些乱,想好好的睡上一觉。所以他让翠莲早些休息,自己就在另一张床上躺下了,衣服也没脱。翠莲坐在床边,动也没动。谢峰说:
>
> “早些睡吧,明天你还要坐很长时间的车呢,今天要休息好。”
>
> 翠莲还是不动。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唤了一声:“大哥。”
>
> “嗯?”谢峰坐起身,“你有什么事么?”
>
> “大哥,是你救了我。我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今晚,就让我,就让我伺候你吧。”
>
> 谢峰听明白了,急忙说:“快别乱讲,快别乱讲。看你,想到哪去了。”
>
> 翠莲涨红了脸,紧张和羞涩使她有些语无伦次。她说:“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我心甘情愿伺候你。”说着站起身就开始解衣服。
>
> “不行不行!”谢峰急得直摆手,“你还是个孩子,我一直把你当小妹妹看待的。你要这样,你要这样我可就生气了,不管你了。”
>
> “大哥,你是不是嫌我脏啊?我是不是坏女孩呀?”翠莲都快哭了。
>
> 谢峰忍住心中的焦急,走过去,拍了拍翠莲的肩膀,让她坐下。说:“傻丫头,你想到哪去了。男人并不都是像你想的那么坏。你希望我也和侯家那爷俩一样么?以前的事儿不怪你,你也不坏,是个勤劳善良的好姑娘。你才多大呀,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 睡吧,踏踏实实睡个好觉,明天我送你回家。... ... ”
>
> 那一夜谢峰睡得很好,比以前出大力时睡得还要香沉。翠莲也是。
>
> 第二天,谢峰给翠莲买了回四川的车票,一直把她送上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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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8-26 22:13:2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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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谢峰身着一身黑色的制服,站在了深圳爱舍丽酒店的大堂中。他现在是这家酒店的保安了。他非常热爱这份工作。打小他就喜欢听父亲谢老蔫讲战场上的故事,对扛枪当兵神往以久。若不是因为后来出身不好,或许他早就去部队磨练了呢。所以当他穿着一身有肩章有帽徽的制服,笔直地往那儿一站时,就时常感觉自己是个兵了。热爱了就能焕发出激情。对工作他尽职尽责,一丝不苟,多次受到酒店领导的表扬。
>
> 心情舒畅了,日子过得就很快。转眼就到了冬天。说是冬天,也不冷,只能算得上是阴凉。闲着没事儿时,他就给上海的石川写信,除了让他分享自己的愉悦心情外,还劝他,说如果在单位不好混,可以考虑到深圳来,这里“唯才是用”的味道比内地浓些。想了想,他还给杭州的二驴子写了封信,报安问好,讲了些“常赌无赢家”、“赌博终究不是正经营生”等大道理。心想听不听得进去是二驴子的事,自己要不说就是没有尽到责任了。
>
> 还得说说谢峰身上的那套制服。那服装式样是酒店自己琢磨着做的,没有什么依据。可能是因为深圳离香港近,就受到些影响,穿起来倒有些像香港的警察。很抬举人,蛮利索蛮威武的,还真能起些防小人不防君子的作用,好人见了会增加安全感,坏人见了,冷不防的还真会被吓一跳。
>
> 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那天下午,谢峰和前堂服务生一起,将位顾客大包小裹的行李往出租车上搬。快过春节了,住店的人不多,人们都抓紧处理事情,急着回家过年。爱舍丽酒店在深圳也算有些名气,讲究典雅、古朴,门面不大却很洋气。临街而立,门前就靠着人行道。在目送着出租车离去,正准备返回酒店时,谢峰被一个急急忙忙奔跑而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那男人穿一件米色风衣,脸庞被一副墨镜遮去了大半,右手攥着个女式紫色皮包。速度快力道也大,差点没把谢峰撞倒。谢峰站稳了脚正准备扶一把那男人时,却见那人愣愣的望着他,惊慌地脱口说道:“呀,警察!”这时,又有两个男人朝这边跑。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很尖的呼喊声:“打劫啦!有人打劫啦!”谢峰顿时明白了眼前的人是干什么的了。他就势抓住了那位惊魂未定的家伙,嘴上说:“想跑?没那么容易!”跟着跑过来的两个人和那穿风衣的是同伙,冲过来想解救被谢峰牢牢抓在手中的人。谢峰喊道:“都别动,我是警察。”也不晓得他怎么就喊出了这样的话,许是刚才那人这么喊他,就以为自己真的是警察了。有一人骂他道:“你这是哪门子狗屁警察,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另一位对着他哀求:“大哥,求你抬抬手,让个道,放我们过去吧。”被劫的女人越来越近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边跑边喊:“抓住他们,别让他们... ... 跑掉。”谢峰心里满是神圣,紧紧抓着穿风衣人的前襟,使他动弹不得。“都别动,”他喊道,“你们谁都别想跑!”正当他说着这话间,那个骂他的人冲到近前,照他肚子就是一拳,很重,肚子针扎样地疼了一下,但他仍然没有放手。酒店里又跑出几名保安和服务生,帮着谢峰制服了穿风衣的男人,其余两名劫匪见势不妙,仓皇逃窜。谢峰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腹部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按,却摸到满手的血。再低头细看,他被惊住了,只见一把匕首直挺挺的插在他的肚子上,鲜血把他那心爱的制服浸透了好大一片。
>
> 就这样,谢峰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他的肠子被捅了个窟窿。像他这种情况,伤得越重事迹越感人。电视台的新闻节目追踪报道,弘扬着正气;晨报晚报也舍得版面大肆渲染,连篇累牍,引导市民展开金钱与道德的讨论。整座城市都被感动了。市长亲自来到医院慰问谢峰,授予他荣誉市民称号,还给了钱。爱舍丽酒店也不会放过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机会,推举谢峰当了模范员工,也给了钱。病房里堆满了鲜花和慰问品。公安部门雷厉风行,很快就抓到了想抢些钱回家过年的凶手。一时间,谢峰成了这个新兴城市的名人,他的英雄事迹被添枝加叶地在大街小巷传扬。
>
> 谢峰倒没有把这太当回事儿,很平静地面对金钱和荣誉。他不想要那近万元的奖励和数不清的营养品,但他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个做新闻的记者给他出主意,钱捐给学校,物送至敬老院。谢峰照办了。办完这些后他心里很平静,面对新闻媒体的再度炒作表现得很漠然,依旧尽职尽责地站在酒店的大堂中。他没有别的奢望。眼前的这份工作已经让他很知足。他期望这件事情能尽快过去,还他平静,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才好。
>
> 但有些事情谢峰是做不了主的,他想安静可就是静不下来。这天中午,谢峰当班,笔直地站在他该站的位置上。他的工作其实多数时间都是这样,没什么大事,站在那里说得白些只是一个象征,或者说是一件摆设更恰当些。轮班,休闲时间也充裕。有个女人,穿着打扮十分华贵。进酒店后,她径直走到谢峰面前,携着一股浓浓的香水味,很直接地上下打量着他。
>
> 谢峰说:“这位小姐,您有什么事儿么?”
>
> 那女人还是盯着谢峰看,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得谢峰浑身不自在。谢峰又问了一遍:“请问小姐,我能帮您做什么吗?”
>
> 那女人格格地笑开了。她说:“有事儿,我有事情需要你帮忙。我被坏人打劫啦。”
>
> 谢峰忙问:“打劫?在哪里?什么时候?”
>
> 那女人笑得浑身直打颤,说:“就是前些天,在你们酒店门口,有三个坏家伙,抢了我的包,后来被一个傻小子给抓住了。嘻嘻... ... 你不记得了么?”
>
> 谢峰那天也没怎么留意那位被劫的女人,心里没有印象。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位光彩照人的女士。他现在已经不喜欢别人再提起这件事。“哦,是你呀。”他应付着,“还有什么事么?”
>
> 女人伸出手,说:“认识一下,我叫林玉莹。”
>
> 谢峰脸不由得红了,机械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说:“谢峰。”
>
> 林玉莹说:“我知道你是谢峰,你是名人呀现在。我是专门来谢你的,请你这位大英雄赏光,一起吃顿便饭呀?”
>
> 谢峰说:“谢谢你的好意,不必了。”他有些不自在,大堂中的同事们都在装着不经意地往他这边窥望。他希望这位林女士能早些离开,最起码不要再站在自己身边。
>
> 可林玉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对谢峰的拒绝她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她撇了撇红艳的嘴唇,说:“嗬,我们的英雄架子还不小呢。”
>
> 谢峰有些不耐烦,说:“对不起,我在工作。”他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
> “好吧,那就不打扰你的工作了。”林玉莹说着冲谢峰笑了笑,还意味深长地白了他一眼,把手中的拎包很潇洒地轮到肩上,转身奔电梯走去。她穿一身紫色的羊绒大衣,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地,有点夸张,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咔咔”的响声很有些韵味。
>
> 谢峰心里轻松了许多。虽然不清楚那个叫林玉莹的女人到楼上去做什么,但终归她是离开了自己。他还有些不习惯和女人打交道,特别是像林玉莹这样的。他来深圳差不多有半年了,在酒店工作的时间也不算短,有钱人他见得太多了,尤其是那些个暴发户,一个个珠光宝气,脑满肠肥,穷奢极欲,没给他留下多少好印象。没过多大一会儿,前堂值班经理过来传话,说酒店经理让谢峰到他的办公室去。谢峰心里那根刚放松的弦不由得又绷紧了。
>
> 经理的办公室在八楼。谢峰敲门进屋,他首先看到的是林玉莹,大模大样的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手指夹着烟。经理坐在她旁边,欠着身子,满脸堆着笑容,样子恭恭敬敬。见谢峰进来,经理站起身来,说:
>
>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林玉莹林小姐,这位是我们酒店模范员工谢峰。你们二位现如今可都是我市的名人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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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玉莹白了谢峰一眼,对经理说:“你让我多活几天吧,有你这么骂人的?什么狗屁名人。”
>
> 经理打着哈哈说:“呵呵,怎么是骂你呢。林小姐若不是名人,那我们连狗屁都不是了。”
>
> 林玉莹也哈哈笑了起来。她笑得很放肆,很旁若无人。“得了吧,我说不过你。”她说,“我饿了,还是吃饭吧。”
>
> 经理赶紧迎合说:“对,对。看我,只顾着说话了,我们这就去吃饭。”
>
> 林玉莹说:“咱得把话说在前面,吃饭得由我埋单,要不然就是不欢迎我,就是没有下次了。”
>
> 一直站在那里一句话没说的谢峰这时开口道:“经理,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下去了,我还在工作。”
>
> 经理连忙拉住他,说:“什么是工作?把林小姐陪好这就是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同去同去。”
>
> 林玉莹已经站起身,听谢峰说要走,脸上表现出不悦的神情,鼻子里“哼”了一声,顾自走出门。经理赶紧跟在后头,走了几步还回头瞪了谢峰一眼。没办法,谢峰只好不情愿地跟在他俩的后头。
>
> 坐在酒店顶端圆形旋转餐厅靠窗的位置上,桌上不多时就摆满了大盘小碟的精美菜肴,多是谢峰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的。酒是洋酒,谢峰也叫不出是什么名字。服务小姐给三人把酒斟满。林玉莹举起杯,笑眯眯的冲谢峰说:“来,这杯酒先敬我们的英雄。”经理也随声附和。谢峰的脸又红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低着头和二人碰过杯后,就将酒一饮而尽。那酒劲道很冲,看着像果酒,喝到嘴里却和纯酒精差不多。林玉莹和经理都只是抿了一小口,看到谢峰艰难地一口吞下那杯酒的表情,林玉莹又格格地乐起来。笑得谢峰很不自然。那顿饭从头到尾谢峰就没有自然过,浑身像爬满了虫子一样的不舒服。他僵硬地坐在那儿,只顾低着头如嚼蜡般的吃着近前的菜,偶尔喝口酒,什么话也不说。但他能感觉到,林玉莹不时地向他投来火辣辣的目光。经理很会调节气氛,神吹乱侃,逗得林玉清笑个不停。谢峰心里纳闷,经理也算得上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什么非要在林玉莹面前低三下四呢?
>
> 总算是吃完了。林玉莹喊过服务员买单。经理急忙阻拦,说干嘛这么看不起人你我还分彼此么,这顿算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玉莹嗔怒的目光给瞪回去了,只得说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又吩咐下去打六折。服务小姐拿来帐单,通报说一共是一千八百元。谢峰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林玉莹并没有掏钱,接过单子也没细看,就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派头十足。然后她把帐单交给服务小姐,扭头对经理说:“这位谢峰也可以说是我的恩人呢。知恩不报非君子嘛,请经理大人开恩,准半天假,让他陪我跳跳舞,你看可以吧?”经理立即一连声的同意,说林小姐真会客气,这是您瞧得起我们呢。还说谢峰能陪林小姐出去玩,是本酒店的荣幸呢。谢峰感到经理的话很肉麻,心里老大的不愿意。他觉得林玉莹太过分了,怎么的也该先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见啊?以为自己有钱就可以随便指使别人吗?再说自己除了会蹦几下“忠字舞”以外,也再不会跳别的什么。他想说出自己的意思,把这事儿拒绝掉。但经理又用不容否定的目光瞪了他一眼,把他到嘴边的话给堵回去了。
>
> 谢峰心怀老大的不满,气哼哼跟在林玉莹屁股后头,走出酒店大门。林玉莹开一辆红色本田轿车。谢峰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脸上布满了乌云。林玉莹没话找话,说现在你还真像名保镖呢。谢峰脸向窗外,也不理她。林玉莹问他:“在深圳这地方,你都到哪里玩过?”谢峰闷声闷气地答道:“哪儿都没去过。”林玉莹又问他:“那你想去哪里玩?”谢峰还是那种腔调:“哪儿都不想去。”林玉莹有些生气了,说话的声音有些高:“拜托你,我们不是去讨帐,不要那么严肃好不好?”谢峰才不管那么多,心想经理巴结你,我可不欠你什么。见谢峰又闷头不语了,林玉莹撇撇嘴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呢,真没劲!”谢峰可是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回过头,盯着林玉莹说:“那我还是回去吧,好不好?”林玉莹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谢峰的一脸认真相,忽然又格格地乐起来。
>
> 车在一个商场前停了下来。谢峰跟着林玉莹走进商场。林玉莹径直走到男装部,拿过套一千多元的高档西装让谢峰到试衣间换上。谢峰不干。林玉莹皱着眉说:“你以为穿着这身保安皮就是我的保镖了?别给我丢脸。”谢峰的脸涨得通红,说话都有些不连贯:“我啥时候是你的保镖了?我没这么说过,怎么给你丢人了?”林玉莹的脸上又浮现出笑容,像哄个孩子样拍着谢峰的胳膊说:“听话,你先穿上试试看嘛,看你穿西装帅不帅。”说着她就把那套衣服塞到谢峰手上,连推带拉地把他送进了试衣间。“人靠衣服马靠鞍”,身材魁梧的谢峰穿上笔挺的西装,还真就变了个人一样。林玉莹喜笑颜开,孩子似的洋洋自得。她拿过谢峰换下的保安制服,掖进装西服的兜里,转身结了帐。接着又给谢峰置办了衬衣、领带、皮鞋。谢峰也不再推让,在商场里争执只会引来更多人的注目,心里却打定主意,等回去后就一古脑都扔还给她。
>
> 和刚才进去时相比,走出商场的谢峰精神多了。可林玉莹看着他还是有些不满意。她又领谢峰来到一家比较讲究的美容美发院,又是做脸又是弄发,好一阵子的折腾。谢峰忍气吞声地听凭她摆布,直到她满意为止。最后她美滋滋地挎着谢峰的胳膊来到一面宽大的穿衣镜前,让他看看效果。镜子里的谢峰容光满面,焕然一新。谢峰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他的心里还是很窝火,老大的不情愿。他冷冷的对林玉莹说:“这副德行就不会丢你的脸了?”对他的刻薄林玉莹一点儿也不恼,笑着揶揄道:“瞧你说哪儿去了,这样一来不是更像位英雄了嘛!”倒弄得谢峰有些哭笑不得。
>
> 弄完这些已经耽误好多时间,就去跳舞。那时候跳舞特别是跳交际舞,还是件洋气的事儿,谢峰见都没见过。去的那家舞厅也不是一般的去处,进门时林玉莹亮出张会员卡,验过后才允许她带谢峰进去。人不多,但穿着都很体面。乐队懒洋洋地奏着曲子。显然林玉莹是这里的常客了,一进门就有许多人和她打招呼。
>
> 他们找了个空位坐下,服务生端来水果和饮料。林玉莹脱下大衣,露出紧身束服,也露出了凸凹曲折的线条,拉着谢峰的手就要下场。谢峰急了,说我是真的不会跳啊。林玉莹的脸色又晴转多云,厉声说:“有什么不会跳的?你会不会走路吧,... ... 会走路就会跳这种舞。两步,是人就会跳的。”说着就把两手搭在谢峰的肩上,随着节奏走起来。她边跳边教谢峰,不论是什么节拍,一律是两步,最简单的了。但谢峰总是跳不好,他太紧张了。他还是第一次和女人保持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放在林玉莹腰间的两只手僵硬得有些发抖,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怀中的林玉莹,光彩柔嫩,明眸皓齿,气若幽兰。她的腰身柔软纤细,高耸的前胸让她愈加显得婷婷动人。谢峰似乎才发现,面前的林玉莹是如此的漂亮呢。热血在他的周身澎湃开来,自己都能听到自己“嘭嘭”的心跳声了。他的脸烧得烫人,以至于林玉莹都感觉到了。她问谢峰道:
>
> “你怎么总像小孩子?”
>
> 谢峰说“怎么了?”
>
> “脸红什么?”
>
> 谢峰想都没想就接口说:“精神焕发。”
>
> 这是样板戏里杨子荣的两句台词,用到了这儿。林玉莹格格地乐个没完。谢峰也笑了,神经多少也松弛了些。他感到现在的林玉莹已经不像刚开始时那样咄咄逼人,想如果她要是去掉有钱人那种特有的张狂劲儿,还是很可爱的。想着想着他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
> 谢峰笨笨磕磕的也确实不会跳舞,连节拍都掌握不好。他累林玉莹也累,就不跳了,坐下来喝东西。心情放松了,话自然就多,大都是林玉莹问,谢峰答。对谢峰的一切她都感兴趣,家是哪的多大年龄干过什么工作读了几年书,等等。越聊越深入,谢峰没有家,没有亲人,什么都没有。也许久没有畅快淋漓地敞露过心扉了,就说了他和方媛的事儿,说了他八年劳改的事儿。将心头的伤疤揭开,任痛苦尽情地随意汩汩流淌,就像快窒息时呼吸到新鲜空气一样,反倒有种说不出的释然。林玉莹认真地听着谢峰的倾诉,泪水涟涟。
>
> 出了舞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玉莹开车带谢峰来到海边一家古朴的小海鲜餐馆。走进去就像走进一条大渔船,每个包厢都装扮成船舱样,别有一番景致。菜是以贝类和杂鱼为主,味道纯正鲜美,价钱也便宜。林玉莹要了酒,不过这次不是洋酒,而是当地一角钱一两的小烧。抽烟也不吸自己的摩尔烟了,而是和谢峰一起吸他的几毛钱一盒的,呛得直咳嗽。这些举动,不知不觉地使她拉近了和谢峰之间的距离。林玉莹不怎么擅长饮酒,没喝多少脸就红了。这回她没再问谢峰什么,而是让他当听众,听她讲她自己。
>
> 林玉莹比谢峰大两岁,祖籍就在这深圳市。原来这里是渔村,父辈们以打鱼卖鱼为生。父亲年轻时经营一家鱼档,由于不堪忍受渔霸的欺凌而杀了人,逃到了香港。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林家在香港扎下了根,成了当地显赫的名门旺族。从前年开始,林玉莹的父亲陆续将几十亿的资金投入到家乡的建设中,业务涉及诸多领域。像谢峰所在的爱舍丽酒店,林家就占有四成的股份。父亲和兄长们忙着香港和其它地方的业务,林玉莹不喜欢香港,那是座令她伤心的城市,就被派来管理深圳方面的事情。虽然生意很杂很乱,但她依靠手下从香港带来的一帮人冲锋陷阵,真正用她操心费神的事儿并不多。
>
> 说香港是座令林玉莹伤心的城市,是因为在那里她的感情屡遭创伤。和许多豪门的恩怨纠葛一样,物资上的富有永远不是精神上的财富,相反的,有时还会为欺骗和背叛埋下祸根。林玉莹向往普通人的生活,渴望别人忽视她的家庭和财富,而把她当作一个女人,只是当作一个女人来爱就足够了。越是失去就越想得到,她相信终会有那么一个人,老天会安排一个值得她热爱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等待着她的到来。
>
> 现在她已经和这个人在一起了。从今天看到谢峰的第一眼开始,她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他。通过电视报纸,她也了解到一些关于他的情况,内心里对谢峰的人品钦佩不已。交谈中,谢峰的遭遇令她动容,同时她也暗自欢喜,谢峰还是单身呢!这不是上天有意的安排又是什么呢?往日公主般的骄傲劲儿早已不翼而飞,在谢峰面前,她甚至要掩藏着自己心理上的自卑。
>
> 那顿饭吃了很长时间,说了许多的话。结帐时,只花了不到二十元钱。林玉莹也没争,由谢峰结了。谢峰结了帐,心情很愉悦。坐车返城,途中谢峰对林玉莹说:
>
> “以后我就喊你林姐吧。”
>
> 林玉莹说:“难听死啦。我有那么老吗?”
>
> 谢峰说:“没有呀,你要不说谁也不会看出你比我大呢。”
>
> 林玉莹笑道:“原来你还挺会恭维人的。叫我阿莹吧,听着顺耳。”
>
> “阿莹,阿莹,”谢峰嘴里念叨着,“嘿嘿,是哪个‘莹’字呢?是‘苍蝇’的‘蝇’么?”
>
> 林玉莹被他的玩笑逗乐了,说:“对,我就是一只大苍蝇,专门叮你这只大笨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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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8-26 22: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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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天,谢峰休班。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起的很早。他把昨天林玉莹买的那些穿戴叠整齐后包装好,心想再不去跳舞了,也不用再给阿莹装什么门面,以后有机会就把这些还给她。他依旧穿上保安制服,觉得还是制服穿着舒服,不板人。见外面天气不错,就开始打扫个人卫生,拆洗被褥。正干得起劲儿,同事来宿舍找他,说有个女孩子来酒店找他,不见他就待在前堂不走。谢峰首先想到的可能是林玉莹,一问也不是,同事说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孩,不是昨天的那位。会是谁呢?
>
> 一进酒店大门谢峰就看见了,翠莲站在那里,一脸的焦急。见到谢峰,她更是喜出望外。“真的是你呀!大哥,我还以为是谁这么巧,和你重名的呢!”翠莲说着奔过来,拉着谢峰的手欢快地说。
>
> 谢峰也很吃惊,问她:“怎么是你呀翠莲,你不是回家了么?”
>
> 翠莲说:“是呀,是我呀大哥,我又回来了。”
>
>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
> “说来也巧,我现在做保姆,是那家的阿姨让我来喊你的。开始时我就纳闷,就想着会不会是你呢。”
>
> “阿姨?你的阿姨姓什么?”
>
> “姓林呀。她说你知道的,她让我把你请到家里去。”
>
> 谢峰明白了。这世界说小就是这么小。他当小妹妹一样看待并帮助过的翠莲,现如今是林玉莹家的保姆。她要自己挣钱,拯救欠有好多饥荒的家庭,同时也拯救自己。林玉莹一早就到公司,今天她有重要的会议,打电话给爱舍丽经理,知道谢峰休班,就又吩咐翠莲到酒店来,一定要把谢峰请到家中吃午饭。谢峰和翠莲分开的时间也不算太长,但在他的眼里,她和以前已大不一样了,健康活泼,多了一份以前少有的青春气息。
>
> 谢峰不想去阿莹的家。昨天知道了她的家庭背景后,心里和她还是多少有些距离感,无论是财富还是受教育程度,毕竟不是一个档次的人。觉得饭也吃了舞也跳了,虚荣心也让她满足了感谢之情他也心领了,后面不应再有什么续集了。但翠莲不干,非要完成她阿姨交给的任务,带谢峰回家,并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中午给这位大哥哥做些什么吃才好。她跟谢峰来到他的宿舍,见脸盆里泡着一些没来得及洗的衣物,这恐怕就是谢峰不跟她走说还有事情没做的推辞了。她二话不说,挽起衣袖就洗开了。翠莲干活麻利,那点活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没一会儿就完事了。“怎么样?还有什么事么大哥?没事的话你就跟我走吧,要不阿姨会骂我的。” 翠莲央求着。没办法,谢峰只好硬着头皮跟翠莲去阿莹家。走时还没忘记拿上昨天阿莹新买的那些东西。
>
> 阿莹家住城西一幢带花园的别墅。两层结构,一楼是宽敞的大客厅,装修得犹如一座宫殿,富丽堂皇得让人有些不知该往哪里落脚。翠莲将局促不安的谢峰引到靠窗子的沙发前,以女主人的口吻说:“大哥你就在这儿坐着,我去做饭。桌上有烟有水,还有好看的杂志,电视节目也多。今天你是贵客,阿姨是从来不往家里领人的,我在这儿做了三个月,你是第一位来家的客人呢。... ... ”
>
> 此时,林玉莹坐在公司的大会议室里,听着各分支单位经理一条条一件件汇报着各企业一年来的经营情况。林氏家族在深圳有四家独资企业和多家参股公司,业务涉及工艺品、珠宝、房地产、餐饮等诸多领域。现在她的心思完全不在听汇报上,只是机械地在一张纸上记些数据,不时地抬头看一眼挂在墙上的大石英钟。她讨厌钱,讨厌能把万物之灵的人类指挥得团团转的钱,讨厌能把好端端的一个人一点点腐蚀掉的钱。而她现在就正和钱打着交道,一笔笔一项项在她手下进进出出。这汇报太冗长了,怎么还不完呢?听得出各位经理都在用心粉饰着自己一年来的业绩,似乎每一分钱的利润,都经过他们汗水的冲刷。从昨晚到现在,她的思想全在谢峰的身上,和他在一起的美好心情还笼罩着她的身心。许久没有这样了,她也暗自奇怪,为什么对整日围着她转的那些看上去都很优秀的男人视而不见,却偏偏要对一名酒店的保安牵肠挂肚,魂不守舍。
>
> 可算结束了,林玉莹长嘘一口气。轮到她讲话,她的脑中还没装进什么东西。就让各位经理回去做好书面报告交给她,等她看过后再说。已经过十一点了,她急急地下楼往家里赶,兴奋得像个小女孩一样。途中路过一家法国人开的大超市,她又停下车,进去为谢峰买衣服。女人都是这样,都喜欢将自己喜爱的男人打扮起来。挑选着衣服,想象着谢峰的身材,估摸着他穿上会是什么样子,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她决定要亲手为谢峰烹制一道拿手菜。小保姆翠莲的厨艺还说得过去,但她不会做高档菜,也不会做海鲜类的菜。昨天吃饭时听谢峰说他最喜欢吃温州的麦虾面,那么他一定是喜欢吃虾了。她就去买,不过买的不是一般的虾,而是一只六斤多重的大龙虾,一边想着怎么做这道菜一边往家赶。快到家时她又有些犹豫了。恋爱当中的女人都特别敏感。通过昨天的接触,她知道谢峰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而且自尊心还特强,晚间在小海鲜餐馆吃饭就让他很高兴,也证明了这一点。现在自己弄这么大一只龙虾回去,他能放得开吃么?自己显摆个什么劲儿呢?这么想着她不免对自己有些懊恼。行进至小区入口处时,她将那只花了六百多元的龙虾送给了门卫。拎着为谢峰买的衣服进门,她还在后悔,甚至觉得为谢峰买来这些衣服都是办了一件错事,昨天买西装时他就脸红脖子粗地拒绝,今天的他会接受么?
>
> 果然不出所料,谢峰不但没有穿那套新衣服,反而将它叠得板正的拿回来了。看看自己手中的新买的衣服,她不由得有些慌乱,如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急忙将衣服胡乱塞进一个柜子里。她用笑脸掩藏着自己的尴尬,对谢峰说:
>
> “你来啦。咦,怎么不穿新衣服呀?”
>
> 谢峰说:“今天又不是去跳舞,干嘛要穿它啊。”
>
> 阿莹笑道:“谁说那是非得跳舞才能穿的衣服呀?”
>
> 翠莲从厨房出来,拉着谢峰的胳膊神采飞扬的对阿莹说:“阿姨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谢峰谢大哥。”
>
> 阿莹说:“瞧你这丫头,难道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么?”
>
> 翠莲说:“阿姨,你不知道,我是说,哎呀,就是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救我的那位好心大哥,他就是那位救过我的大哥呀。”她越急越有些说不清楚。
>
> 阿莹听翠莲添枝加叶的说过,有位什么也不图的好心大哥曾经救过她。没想到竟是谢峰。她的心里充满了自豪感。她喜爱的人是个值得信赖的人。阿莹对谢峰说:“真没想到,你的英雄事迹还不少呢!”
>
> 谢峰的脸又红了。
>
> 开始吃饭。翠莲也破例上桌共进午餐。
>
> 席间,阿莹装作不经意地对谢峰说:“你对你现在的工作满意么?”
>
> 谢峰说:“满意,我喜欢这份工作呢。”
>
> 阿莹说:“你也没试过别的工作,怎么会知道还有没有更喜欢的呢?”
>
> 想了一下阿莹又说:“要不你来我们公司吧,算我请你帮我。”
>
> 翠莲在一边插嘴道:“好啊好啊,大哥干什么都错不了。肯定是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
>
> 谢峰急忙说:“不行不行,我什么都不会,怎么能去你们那么大的公司呢。绝对不行。”
>
> 阿莹说:“那也不能总当保安呀。今后有什么打算?”
>
> 谢峰说:“打算么倒是有。我准备先攒够钱,然后也做工程,现在深圳这地方到处都在建设,不愁没活干。我以前在工地干过的。”
>
> 阿莹问:“你攒了多少钱了?放心,我不会问你借。”
>
> 谢峰的脸红了。说:“有七百多块。我们经理说了,打下月起,给我加薪,每月加一百元。”
>
> 阿莹差点没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她装作低头往嘴里扒饭,强忍住笑,说:“那你得攒到猴年马月才能够啊?”
>
> 谢峰说:“不会多久的,三、五年怎么也够了。”
>
> 阿莹说:“天!你觉得... ... ”她想说谢峰蹲了八年的大狱就将时间看淡了,但她这话没说出口。她已经有了主意,自己可以资助谢峰干他愿意干的事业。她接着说:“等三五年过后,估计这城市已经建得差不多了,不会像现在这样到处都在开发遍地都盖大楼。傻瓜。你得学会借鸡生蛋,别人也都是这么做的,你可以先向银行贷款呀。”
>
> “贷款?我不会呀。再说,谁又肯贷给我呢?”谢峰说。
>
> 阿莹说:“这你不用愁,我给你安排。你要真想做,就尽快动起来,组建施工队,先把队伍拉起来,趁现在快过春节了竞争不是太激烈,从小工程做起,多摸索多领会,一点点的就找到门道了。”
>
> 谢峰说:“不会吧?林姐,有这么简单?你是在开玩笑吧?”
>
> “谁和你开玩笑,不许喊林姐,叫阿莹。”
>
> “是!阿莹姐。”
>
> ... ...
>
> 在谢峰眼里干工程是件艰难的事儿,是他的理想。但在林玉莹看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困难,更何况谢峰是小打小闹的起步阶段。资金不是问题,也用不了几个钱。活源也多的是,林氏集团在深圳就有家很大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手下有多支建筑施工队伍,哪家都能随便的挤出点活来给谢峰做。现在深圳城市建设摊子铺得虽然大,但汇集了全国各地的施工单位,竞争激烈,想揽下个工程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她不肯明说,小心地维护着谢峰的自尊心。他喜欢干就让他试试吧,总比站在酒店里当保安好些,也不能总把一个保安拉过来陪自己。
>
> 谢峰雄心勃勃,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按阿莹的建议,他必须先组建自己的施工队伍,招兵买马。他首先想到自己原来在龙岗区干过的那个工程队,找到了高鹏。正巧高鹏所在的工程队刚结束了一处工程,都正准备拿着卖苦力挣的钱返乡过年。听谢峰介绍了情况后,高鹏也很仗义,放弃了回家过春节的打算,痛快的答应要帮谢峰,又领出些熟练工人加盟,其中有几个谢峰也认识。阿莹还给谢峰介绍来位特别懂行的,做过许多大的工程。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这下谢峰心里有底了。他不会想到,那人是阿莹从公司高薪派到他这儿来的。不管怎么说人马在短时间内就凑齐了。谢峰辞了酒店的工作。注册了自己的建筑队,名字就叫“谢峰第一建筑工程队”,是阿莹的意思。她说谢峰的名字在这座城市本身就是块招牌,浪费了太可惜。取“第一”有些给自己壮胆之意,也希望今后会越做越大,还会有第二、第三之类的。谢峰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深切体会着创业的艰辛,真是应了那句俗话,叫作跑细了腿,磨破了嘴。尿黄尿,嘴起泡,睡不着觉。其实不论他怎么努力,若单凭他的经验和实力还是远远不够的,好在有阿莹暗中相助,所有的问题都能及时地迎刃而解。
>
> 还有件事情令他很高兴。陈九点二驴子来了,领着阿珍一起来深圳找谢峰。谢峰走后不久,二驴子的母亲就过世了,也没什么前兆的说没就没了。给老太太送完终,三位姐姐都各人有各人的日子,不愿意再多管赌博成性的陈九点,二驴子成了孤家寡人,生活更没有了秩序。好在有相爱多年的阿珍一如既往地关心着他。可阿珍的父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闺女和二驴子来往,开始张罗着为阿珍寻婆家。逼得二人没法儿了,就偷偷私自逃了出来。按谢峰信上的地址,两人就奔深圳来找谢峰。二驴子人鬼精鬼精的,处事圆滑有心计,一些场面上需要出头露面的事儿,像采购或赊用原材料、租用建筑机械等等,谢峰都交给他去办,每次他都会比较圆满地完成。
>
> 工程队刚成立,谢峰就接了一个活,是个很简单的小工程,打地坪。市检察院大楼快竣工了,楼下是一处停车场,有两千多平米。这个任务经过阿莹介绍来的那个人一再努力,落到了“谢峰第一工程队”头上,让谢峰很是欢喜。打地坪建停车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硬把这说成是工程都有些夸大其词。可别小看打地坪,事小但却十分挣钱,施工单位都愿意揽这样的活。如果那时候谢峰多长个心眼,问一下承包建设整幢大楼的开发公司是哪家,其总经理是何许人,那么他就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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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莹默默的躲在后面帮助着谢峰,时刻关注着他,出钱出人出力,又不让谢峰察觉到这些。
>
> 开始施工。谢峰整个人变成了一座上紧了发条的座钟,从此没日没夜,全身心投入到那两千多平方米的工地中。他又把自己当成了一名小工,筛沙运石地,逮着啥干啥。阿莹不止一次心疼地告诫他,说你是老板也好是包工头也好,指挥别人干就行了,哪有自己亲自上阵的呢?你现在要累的是脑子,不是身体。谢峰每次都是笑着应允,可一看见活儿他就急,就又忍不住手痒了。阿珍和翠莲也到工地帮忙,做饭洗衣。二驴子却适应不了这种日子,太苦太乏味,恨不能干一天歇两天,要不就是泡病休息,不是头疼就是屁股热地浑身是毛病。
>
> 半个月一晃就过去了,停车场大功告成。拿出预算本一结帐,谢峰赚了二千四百元!这是怎么回事?按理应该剩十万,最少也得五万的进项啊!阿莹把派到谢峰身边的人召回,又多找了几个明白人,对着施工资料一起会诊,成本核算。查完后阿莹不禁哈哈大笑。谢峰太木讷了,傻得可爱。他真的严格执行停车场的设计要求,多少厚基石多少厚混凝土都一丝不差,用什么标号的水泥掺多少沙子也严格遵守一成不变。原因就出在这里,原料消耗大且都是优质原料,工期长,成本大。其实搞过工程的人都知道,所有的工程特别是土方工程,哪有一板一眼都按标准执行的呢?丝毫不偷工减料不以次充好的工程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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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谢峰很高兴很知足。仅半个月的时间就挣到了自己平时一年的工资,最主要的是自己的努力见到了回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谢峰高兴阿莹就高兴,积极为谢峰联系下一个项目。只是见谢峰比以前消瘦了许多,她心里很难过,也有些担心,担心自己是不是又看走了眼,心爱的谢峰也会虔诚地接受金钱的魔棒的驱使,围着它甘心情愿地团团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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