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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黑夜给了我黑的眼睛-的哥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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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7 12:05: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转自:天涯社区
作者:马路虾


俺们村还有这么诙谐幽默的的哥...文笔也不错..推荐


01

女人到底想去哪儿
  在的哥看来,除了商场、美容院,如果指望一个女乘客能够简单明了地把她要去的地方一次性说清楚,可能性十分渺茫,基本上,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她其实是要回家。职业经验告诉我,假如一个女乘客在路口向右边指,那么她要去的地方大抵在左边,向左转,正确的概率不小于百分之八十。另一类情形比较为难,例如,她们手向右边指,嘴里却说,“左,向左转!”每逢这种时刻,我头上的天空立刻就旋转起来。
  遇到这类乘客,通常我并不急着改变方向,而是先减速,然后盯住她,不说话,就那么盯住她看,直到对方自己醒悟过来,幸运的是,大多数情况下,她们都能够在几秒钟之内醒过来。也有悟性差的,我就遇见过这么一位,那时我刚干夜班,半夜十一点多,在理工大学东门上了一位女客,要到叠翠山庄,走红凌路。
  红凌路位于大连西部郊区,蜿蜒六公里山路,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行经一个路口时,她见我没有减速的意思,急忙说,“慢点慢点!往右拐,麻烦你往里送送。”
  我没听她的,只把车缓缓停在路边,打开室内灯,回过头注视了她好几秒钟,见她没反应,只得小心地问道:“您……进去……有事儿吗?”
  “有事儿没事儿那是我家呀。”她笑着说。后来她告诉我,她不但有事儿,而且还很着急,保姆家里有事情走了,撇下四岁的孩子独自一人在家,这让她心如火燎。
  “您家……住这儿?”
  “是啊,我……”说着她朝外看了一眼,然后倏地转过头来,“哎呀!看错了看错了,不是这儿是前边,在前边拐!”
  其实作的哥的,并不十分介意客人要到什么地方去,在下只是担心,万一她付冥币的话,这么个时辰,我怕我没胆量要——她要我拐进去的那个地方,是大连市殡仪馆。
  
  过头话不能说
  在“星家坡花园”载过一美女,上车后,发现她左手腕布满了细密的刀痕,这使我立刻意识到,这丫头我曾经载过!她说过她小时候很反叛,为了抗拒父母的一个什么很蠢的决定,用小刀把手腕刻成这个样子。巧的是,我一说话,她也认出我来了,事实上,我不大喜欢用刀刻自己身体的任何部位,她说她能认出我来,是因为我说话的声音与众不同,“发音标准,很有磁性的那种。”嗯,这个评价还算公道,虽说她无意中揭示了另一个事实,即,本人外貌尚不足以让人过目不忘——她倒是蛮漂亮,我是说,即使把手放在背后,我也能认出她。
  心里一高兴,便放下话来:再让我遇到你,免车费!随口一说而已,想不到一语成谶!原以为大连老大一个镇子,自己儿子半年都看不到,哪儿就三次要了同一部车。
  第三次在沃尔玛超市东门,还没瞅见脸蛋儿,光是后视镜里那只拉车门的布满刀痕的手腕,我就知道该为美女发班车了。
  她学工美的,据她讲主要是工业产品的装潢设计,我想,一定意义上,也算艺术类学科,说心里话我有点儿替她惋惜,她原本该是个不错的雕塑家,那样坚忍的意志,假如她愿意用刀刻一点别的东西的话。
  
  宁失身不失信
  下半夜,我把一位小姐从桃园街送到泡崖八区,计价器显示34元。
  “不好意思大哥,钱不够了,今天没干大活儿。”
  这位细长脸,有点儿像电影《林海雪原》里的蝴蝶迷。
  “不够是多少?我是说,你身上有多少?”
  “身上?哦,等一下大哥,俺找找看。”
  “尽量找找吧,三十就行,都不容易,今天我……不不,衣服就不用脱啦。”
  “大哥,有三十俺就给你了,说了今天没干大活儿嘛,要不,小妹陪你玩儿玩儿,你看咋样?”
  “不行,我怕受凉,再说……”
  “那,俺替你打飞机吧,放心吧大哥,包你满意。”
  “这个……不麻烦你了,还是把车费付了吧,飞机我自己会打。”
  基本上,做小姐的有的哥专门接送,我问过他们路费如何结算,一趟一结帐,还是一个月结一次,或者,还有其他结算方式,可恶的是,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不告诉我,因此,我的故事也不告诉他们,贴这儿给网友看。
  当然,那位蝴蝶迷到底还是付了车费,二十几大概,也许那天她真的没干着大活儿,谁知道呢,她只脱到胸罩,对于一个细长脸的女人来说,她的胸似乎大了一点儿。
  
  车主的眼力
  南关岭是黑车聚集的地方,马路两侧永远停着各种各样的轿车,车主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跟每一个路过那里的人搭讪。他们要价不高,还可以讨价还价,因此生意还算不错,合法出租车经过那里,通常目不斜视,根本不指望做那里的生意。
  无独有偶,我在那里曾经载过一位客人,当时,他从一大堆黑车中间冲将出来,冲我招手。上车后就开始抱怨,说他从这头商量到那头,没一辆车愿意拉他。我很奇怪,问他为什么,他说,那些车主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致认为他是个行政执法人员,故此都推说在等人,不拉客。
  我扭头端详了他一下,心下就全明白了,难怪车主们看走了眼,这位板儿寸粗脖,腋下夹了个老板包,眉宇之间,确有一股子匪气。
  
  职业习惯
  结婚以来,岳母一直跟我们住,前些日子看电视剧,忽然想起来她还有个二女儿,于是决定到二女儿家住几天,说是给我们减轻一点负担。但是这样一来,马嫂要看妈妈,就不像往常那么方便了,这让她很不开心,因为,她是个孝顺的女儿。我安慰她说,没关系老婆,想妈了就尽管去看,去的时候坐公车,委屈一下,回来时我开车接你,反正下午交车,空跑也是浪费。马嫂听了很高兴,掐着我的脖子说——她一高兴就掐我脖子——嫁个司机真好!
  那天下午,我到小姨子那儿接她,不知为什么,这娘们儿自打上车就笑个不停,怎么问也不说,临下车,掏出二十五块钱扔过来,打开门就走了,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后来一起步才发现,原来,我是给她打了计价器的,至于怎么打开的,竟无半点印象了。
  不过直到今天,车费倒还记得,二十四块八,按理,我该找她两毛钱。
  
  顾名思义,我的这个东西,照理应该分分类,例如搞笑类,艰辛类,时政类等等,不过那样太麻烦,而且那样做了,会让我觉得像命题作文,竟不知怎样写了,索性随心所欲,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少了些条条框框,思维才能四通八达。
  曾经有个杂志社的编辑,看了我一个关于出租车的帖子,觉得还不错,于是约我写一篇反映的哥生活的稿子,我很高兴,毕竟那是个千字付八百稿酬的大牌杂志,就写了个开头发给她,没想到她看了以后很不满意,理由是,那个东西原属于打工文字,至少得让打工者看得懂,能励志最好。这让我很为难,事实上,正如我做不成正经人一样,我也不大擅长很正经的文字,这是因为,正经人需要经常说假话,所谓正经文字,自然应该假话连篇,想一想我将要写在下面的那个乘客的话,“人,不是这么个活法!”在我看来,虽振聋发聩,却必将为正经文字所摒弃,至少,在“正经”两个字被正名之前,事情就是这样。
  同上世纪末流行的伤痕文学不同,如今所谓打工文学,正在沦为“无忧”阶层的另类消遣,是这部分人品味生活的一碟佐餐的小菜,这多少是因为——至少在他们看来——只要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这么一大群终日为生计忙碌着的人们,那么,这个世界还真是不错。证据之一是,阁下见过多少打工者,捧着一本书或者杂志在看?
  不少人对我说,出租车这行当不错,想往哪儿开就往哪儿开,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觉得这是屁话。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是吗?那就不要说的哥,随便一个人,管他是干什么的,都能做到这一点,只要不计后果。
  同一个行当,依贴钱或赚钱的区别,称呼是不一样的,贴钱开车,叫做“驾驶”,矫情的说法叫“驾驭”,出租车是用来赚钱的,因此,的哥管开车叫干活儿,这就跟作家写书一样,他们写字是“笔耕”,寻常百姓这么说就不合适:那谁谁,三十块给你,麻烦你笔耕一下,给俺打个借条……嗯?
  开出租车干活儿,日子久了,人也就废了,一个曾经干过这行的客人说过这样的话,令我大彻大悟,他说:人,不是这么个活法!
  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那就是,在我废了之前,至少把这个东西续完,这都是我个人的职业经历,我要是废了,这些东西也就没人知道了,当然其它的哥也有不少亲身经历,只是据我猜测,的哥一般不上网发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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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7 12:07:49 | 显示全部楼层
02

于车费的博弈
  出租车司机与乘客之间,车费是本源性的冲突点,古今中外盖莫能外,按照世俗的观念,这恐怕是的哥的原罪,而且无可救赎!其实,无论乘客还是的哥,心理活动虽各式各样,却也昭然若揭,细细琢磨,不为那几个钱,光这心机就令人动容,总结一下,大致有如下款式。
  
  精确计算型:一次在锦辉商城上客,要到工人村,我按照她的指示,经大桥下红灯区进入东面桥头,出桥头左转进村,行至养路费征稽处门前时,她喊道,停!别走了别走了就这个垃圾箱。此时计价器显示八块四,按例四舍五入,收了她八块,客人拎着一大堆东西,下车后继续朝前走了十多米才拐入一条胡同,这让我满腹狐疑,通常,乘客大都恨不能让你把他们送到炕头才肯下车,这位……?待我刚刚起步,距那个垃圾箱也就两三米光景,计价器立刻蹦字儿,八块八!
  还有绝的,曾经有客人问我,“师傅,你说这车要是变换车道的话,计价器是不是多蹦字儿?”我靠!飞机不换道,想省钱你租直升机呀。
  
  精神胜利型:这类人在掏出钱包之前,一定要把价钱压到最低,搞得对方要上吊才行。大连这地方,跟出租车司机侃价的,多见于外地客人,这不仅因为他们所在的城市,即便乘坐循规蹈矩的合法出租车,也可以像买萝卜一样讨价还价,更重要的还在于,买方因此固守了得天独厚的心理优势,压下去的价钱,恰好使这个优势得以量化。
  经常有客人来到车旁,问,到某某地多少钱?开始我傻了巴叽实话实说,二十八或者三十二等等,可这样做的结果总是很恶心,若坚持不降价,就做不成这单活儿,没得赚,降价又于心不忍,汽油这么贵,说是接轨却又光涨不跌,总不能一趟活儿就赚个油钱吧?再说,坚持物价政策是每个的哥应尽的职责,咱不能对不起党和国家对的哥的关怀。经历得多了,对策也就有了,谁再问价,明明二十八,就告诉他三十九,纵使他一刀削了我九块,还多赚两块,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很好,客人得到了胜利,我得到了金钱,双赢。
  打车族有喜欢一口价的,喊一个价钱,你爱去不去,这类客人不太好对付,不过,假如路途不很熟,只凭想象喊价,失手就在所难免了。记得有一次我从“熙宴”山上送客下来,途经森林动物园门前,三个人上前拦车,雄赳赳地问道,软件园四十元去不去?我想都没想,“请上车。”
  我恰好在这个位置载客去过那里,打表三十六块四。
  
  灌夫型:据史书记载,灌夫这个人一喝酒就要说真话,搞得别人很难堪,我觉得,与其说他仗义执言,不如说酒后吐真言更恰当。灌夫型乘客则不同,他们喝了酒以后,往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他们做得更好。这些人大多豪爽得很,偏又让的哥爱恨交加,爱他们,是因为他们不跟你穷算计,一大把钱塞过来,然后摆摆手,不用找啦(其实事后点钱,往往也就多个三块两块,可见人虽醉心有数)。不仅如此,还喜欢在座垫上留点礼物,手机啊钱包什么的,总能带给的哥意外的惊喜,诸君明鉴,这叫仗义疏财。恨是因为他们总是把出租车当马桶,试想,人要是喝成这个样子,钱都不跟你算计了,要是指望他们光是吐口粘痰,可就乐观的不象话了!
  我曾经在车上捡过一个V3,犹豫了三天,还他了。他来自西安,是个做PPR管材的商人,虽然喝得烂醉如泥,还知道让我停下车,一个人冲到马路边,抱着路灯柱子吐了一大堆东西,黑乎乎的,估计大部分都是海参。
  在鞍山路拉过一个客人,什么地方他不说,只说往前开,开了刚刚二十多米,三挡还没上呢,他说到了,随手飞给我一张十元钞票,“不用找……找啦,你们也……不容易”然后,摇摇晃晃地下车走了,也不知他要到哪儿去,这附近全都是围墙。唉,人要是喝到这份儿上,说话做事就像八路军教歌,没谱。
  
  居不重席型:这部分乘客在营运市场中占相当比例,其中本地人居多,生活的艰辛,使得他们每个人都是节俭的楷模,除非必要,绝对不肯叫出租车,对他们来说,出租车只是最为快捷(当然也是最为昂贵)的交通工具。曾经在山屏街载过两个中年妇女到殡仪馆,眼睛红红的,听说话是老姊妹俩,她们的哥哥死了,告别仪式定在九点整,那时八点已经过了,俩人在公交车站等车,看我车过来,其中一个把手抬起来。临上车时,另一个还不情愿,说,咱还是等712吧。那个说,别絮叨了来不及了!倒三遍车,等你到了黄花菜都凉了。说着,硬把她塞进前面座位,关上车门。
  ——顺便问一句,谁能告诉我,黄花菜为什么凉不得?这个问题折磨了我几十年,终不得要领——车子开到马栏广场,后边的冷丁问了一句:姐,咱哥五十三还是五十四?前面那位盯着计价器,喃喃地说,“三十,刚刚还二十九块六呢。”
  我把这件事说给同行,他们听了,笑得满地打滚。可我笑不出来,就像有个兄弟对我说的那样,下半夜一点多他等在一家小饭馆门口,盯着在那里面喝酒的最后两个人,打定主意作了这单活儿再收工,谁知这俩个家伙喝完酒,竟歪歪斜斜地摸进隔壁的小旅馆,害他白白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尽管很滑稽,我不是也没笑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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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7 12:10:01 | 显示全部楼层
03

好好读书
  几年前,我在一个的剧组干了半年场工,拍戏的时候,经常是夜以继日,碰上抢大腕儿的档期,简直就暗无天日了。有一回拍戏到下半夜,我在车上打瞌睡,一对母子瞻仰了半宿明星风采,离开片场往外走,经过车子时,那女人以为我睡着了,指着我教导她儿子:“不好好念书,长大只能干这个……什么干什么,拍电视剧呗。”
  后来我开出租车,一个周末的下半夜,在进步电影院门前待客,一对母子从那里面出来,母亲边走边俯身对儿子小声说,“看见没,这些叔叔都是没好好念书,只能开车,咱们看电影,他们就得在外面等着,不能回家睡觉!”
  时代真是不同了,如今的女人,见识比头发长得多。
  
  上客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逢节假日,媒体便隆重推出出租车“上客率”的报道,用来宣传本市出租车行业的大好景象,同时又暗指老百姓的生活好得不得了,连出租车这么奢侈的交通工具也供不应求了,我记得这个数字最高达到过97%。不过在我看来,那都是瞎说,因为这个“上客率”,统计的方法显得很不专业。
  原因很简单,因为空车和载客车基本不在一个区域活动,通常是在居民区或商业区揽客,上了客以后才上大道跑,假如下客地点客源稀少,他自然要转移到他认为容易上客的地域,马路上跑的空车,基本上处于转移的状态中,可想而知,这部分空车相对载客车要少得多,要想了解真实的情况,就得像一首歌唱得那样,“到胡同去,到商场去,到的哥最喜欢去的地方去……”这些地方不是大马路,不是交警队里的监视器,更不是禁止空驶出租车行驶的路段,而是居民区里的小胡同,和人流如织的商业区,只要那种地方能过得去两个人加一条狗,的哥就有本事在那里转圈。
  冈兜不同意我的看法,认为我对媒体有偏见,他说,如果在马路上采集的数据高于正确值,那么居民区里的数据一定低于正确值,结果都不准确。他这么说似乎有点道理,但实际情况却并不如此,例如我个人喜欢用总行里程对比空驶里程来估算上客率,生意最好的日子,也没超过百分之八十,我觉得记者真的没必要在马路上受那个罪,找几个的哥了解一下不就行了吗。冈兜听了,说了一句话,差点没把我气死,他说,那样的话,也不是不行,可是,怎么保证的哥说的都是实话呢?
  靠!你们记者说过实话吗?
  冈兜是我外甥的小学同学,写作文时,曾经把网兜写成冈兜,因而得名。这些年学会了用电脑打字,所以错别字少多了,只是,思辨方面仍无大的长进,因此,他被录用做了一名记者。
  
  神奇的哥
  “一天能挣多少?”这个问题,每个月我要回答六百次以上,而司乘之间的亲切交谈,往往就从这极富特色的好奇心开始。
  “平均七、八十吧,也不一定。”
  “上海有个开出租车的,一个月挣八千多,知道不?”
  “知道,神奇的哥嘛,大众的,我在网上看了。”
  “老哥还会上网?看不出来啊!”
  “嘿嘿,上不好,瞎上。”
  “也别说,我还真见过的哥的帖子,就你们大连的。”
  “是吗?”我一下子激动起来,觉得他好亲切好可爱,很想就那个帖子跟他切磋一下,“其实那个帖子……”
  “那个帖子纯粹胡说八道,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真的,根本就是不虚心嘛!你看看就知道了。”
  看个屁!我白白激动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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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7 12:10:39 | 显示全部楼层
04

的哥的性生活
  这个话题容易引发争执,备不住有人会跟我抬杠,的哥的性生活跟赵忠祥的性生活有区别吗?这伙人的性生活有什么必要单独讨论呢?第一个问题,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因为我不认识赵老师,也不认识他夫人,甚至连饶颖都不认识,不了解具体情况,就不能信口胡说,再说,赵老师给我的印象是儒雅、严谨、稳重,这些品格跟我们议论的话题,是两种不同质的东西,没有可比性。第二个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的确,的哥的性生活是有点特殊,有必要单独讨论,因为我认识的的哥,大多数都跟老婆不在一个房间睡觉,而且在我看来,这些小伙子个个如狼似虎,绝对处于“当打之年”。
  我在“宁失身不失信”中说过,我的乘客愿意支付她身体的一部分,代偿三十元车费,说实话,我不是不知道行市,这个交易是很划算的,我拒绝不是真的怕感冒,也不是说我是个正经人——我说过我做不了正经人——实事求是地讲,我不是不为,是不能为,瞎耽误功夫。很多的哥都遇到过这种场外交易,不过据我所知,成交的少之又少。这应该假不了,因为假如他们真的干了,那么,他们会在提上裤子之前,就把这件事儿用对讲机广播出去,你知道,这帮人在这种事儿上从来就不懂得谦逊。
  的哥的交接班大都在早晨五点到五点半和下午三点半到四点,干白班的睡得早起的早,这样一来,晚上男人睡不好,早晨老婆睡不好,夜班司机正相反,夜里老婆睡不好,早晨男人睡不好。
  这些都好说,身体状态才是决定的因素。的哥每日收车后,几乎就是烂泥一摊,二百多公里的城市里程,再加上神经的高度集中,使得他们的精神总是处于焦灼的状态中,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心力交瘁!这样,睡眠时间上的不同步加上身体的疲惫,使得的哥们过早地疏远了这唯一的娱乐活动。
  我的车主三十多岁,是个很有性格的人,跟老婆分房睡已经很多年了,据他讲,每次干那个事儿,都是被老婆偷袭得手,趁他下半夜收工以后,估摸人躺下了,就抱个枕头悄悄摸到他那屋,女鬼子进村似的。我说去就去呗,干吗还抱个枕头呀,这孙子每回都笑而不答,估计有很私密的用途,说了有损他的形象。他说他给老婆定了规矩,每月三次,可预支,但须从下月扣除。“每回她都像过年似的。”他不无同情地说。
  当地报纸登过这样一条新闻,具体内容忘了,光记得主人公是两兄弟,都是的哥,也都有家室,却都住在他们的妈妈那儿,老太太负责照顾他俩的饮食起居……
  至于我,刚刚入行四十天,马嫂就把铺盖搬到岳母那屋去了。
  
  的哥的自尊
  西岗区九三街是一条宽不足七米的马路,按照本市路街巷划分规则,应该叫九三巷,从巷到街,说明了民主党派之生存空间已经得到充分拓展。
  据我观察,这条总长不足一点二公里的单行路,是大连市出租车密度最大的一条路,说来难以置信,平峰时段,平均每分钟通过三点四辆出租车,最高时,每分钟超过十辆。不说原因你也猜得到,这里的客源相对其它居民区要好一点,许多的哥经过这个路口,都喜欢拐进来碰碰运气,很长一段时期,我每天都要进去好多趟,直到有一次伤了自尊,从此不大去了。
  那天,我拐进九三街没多远,听到旁边“哎!哎!”两声女高音,通常,这是急着打车的人的标准呼喊,我看了一眼后视镜,幸好后边没跟着车,否则就“漏客”了。我一脚刹车停了下来,等了几秒钟没见人拉门,探头一看,原来,那女人不喜欢她的京叭亲近一条杂种犬,故而大呼小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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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理解
  最让的哥恶心的事情,莫过于排了很长时间的队,等来个小活儿,视排队时间的长短,这种小活儿可以是八块钱的活儿,也可以是十八块钱的活儿,比如在机场,排队排了一个钟头,客人上来了,要去金家街,这就够恶心了,假如他不去金家街要去周水子,我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的哥的苦衷不难理解,可客人也没法子,他住在周水子,总不能把他们先送到老虎滩,等跑足了表再把人家送回来吧,这的确是个问题。其实这种事儿说白了是个想法的问题,比如在机场排队,自从打卡进了笼子,就等于把自己押出去了,押的是时间,赌的是大活儿,你等了一小时或者四十分钟,客人上了车,伸个懒腰说,去趟旅顺吧,好,来回160元车费不算,光是那几个景点的回扣,就让你赚个盆满钵满,赶上喜欢飙车的客人,拉到海边,让他飙艇,三个人坐快艇兜一圈,回扣就是180元!干这行的都知道,出租车每小时三十元是常态,一趟旅顺下来,每小时多少钱就没法算了,这你就赌赢了,当然,反之则反,这也用不着怨声载道,没那个心理素质,干脆出来推小活儿,没大赚头也没大恶心。
  有一回在机场等客,赶上这天有点儿薄雾,过来的飞机在上边转几圈,感觉没把握平着飞下去,纷纷飞到别的机场备降了,害得我圈在笼子里,出不去进不来,一直等了两个多小时,才有客人出来。我帮客人装好行李,然后替他关上车门,出机场时他对我说,“抱歉,我到锦绣大酒店。”
  他似乎认为他应该抱歉,因为锦绣大酒店距离机场不多不少,正好2.9公里,接近基本里程又不蹦字儿,小活儿中这种活儿最没劲,不要说我等了足足俩钟头。
  不过一路上,我照样谈笑风生,谈天气也谈这辆破车,要不是路途太近,说不定还要谈谈人生理想希望工程啥的。他对我说,要不是拿着很多行李,他是准备走到大街上去打车的,上一次来大连,同样的航班,同样的酒店,同样是的哥,却对他说了一些很不礼貌的话,结果花了钱,生了气,让他恶心了好几天!
  转眼到了锦绣酒店,他掏出十元钱递给我,我放在坐垫上,走到后面帮他取出行李,这时他又拿出三十元递过来,我说您刚付过了,还没找您钱哪,他说那是车费,这是奖金,也可以说损失补偿费,四十,够吧?
  我隐约记起来,他问过我,“从机场到市内,大约多少钱?”
  “三十七左右。”我说。
  
  在和谐的社会中颤栗
  五月初,车主的丈母娘去世了,他要去意思意思,于是吩咐我临时干个大班。晚上十点多,天下起了蒙蒙细雨,一位年轻女子在解放广场上车,要到小平岛。小平岛正在大搞拆迁改造,即荒僻又没有灯光,乘客要不是个女的,这单活儿我不一定干。
  我在河口左转弯进入小平岛,按照她的指点,很艰难地驶入一条小路,两边是砖砌的矮墙,墙里面断壁残垣,在车灯的映照下,显得十分的凄凉和诡异。蓦地,我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这样一个女子,半夜三更来这里干什么呢?真要是个女鬼倒也未必是坏事(小时候聊斋看得太多),怕就怕她搞鬼。看她柔柔弱弱,不像身怀绝技的样子,但是,假如她有同伙的话,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想到这里,头发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全身的血液像是全都涌进了大脑,整个人都麻了。借着车灯微弱的反光,我不时斜睨那个女子,企图在那张脸上发现一点蛛丝马迹,那女的发现我在观察她,不由得也警觉起来,身子往车门那边使劲靠了靠,同时把右手放在门拉手上,这让我更加相信,危险就在眼前,她时刻准备跳出去,好让她的同伙钻进来,用细钢丝勒住我的脖子,像勒狗那样勒死我,或者用刀子扎,很可能不止一个人,可能两个,也可能三个,三个人一起扎,把我扎成筛子——那样的话,夏天干活儿可就凉快多了。
  那女子哆哆嗦嗦地掏出电话,按了几下,然后放在耳朵上,说,你出来接我一下,我就到了。
  我把刹车一脚跺到底,趁着她一个前扑的当会儿,一边盯着她,一边用左手在车门兜里摸出一把匕首,换右手接了过去,那女的见此光景,周身一颤,右手使劲一拉门,却抓在玻璃摇机手柄上,门没打开,“哇!”的一下放声大哭,吓了我一大跳。
  几分钟后,我们知道这是个误会,一个很恐怖的误会,对我对她都是。
  她是海事大学的学生,跟同学在那里租房子住,就在这条路的尽头,那里有些住户还没搬走,据说,也就这一两天了,房主领了动迁费,天天催她们搬东西。
  “平时走这条路就害怕,心想搬走就好了,没想到最后一趟……”她笑着说,脸上的肉还没充分活动开,显出几分僵硬。
  她还告诉我,她打的那个电话,跟谁都没接通,根本就是吓唬我。她达到目的了,我想,只是,她被我吓得更惨。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是光看到井绳,连井沿都不敢去了。
  我从机场接客人到市内。迎接的人在车上热情地向客人介绍这个城市,指给他看如茵的青草和一尘不染的街道,说得那么投入那么动情,我想,等她说完了所有的话,青草也快黄了。末了她特别指出,大连的社会治安是最好的。客人听了,深有体会地说,还是大连好哇,不像我们那里,乱得很咧,尤其出租车司机,遇害的很多,报纸每个月都会有这方面的报道……
  说完,从后面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这位眼神儿差点。“你们这儿没这事儿吧?”
  我们这儿也有,只是每年平均不到一次,我是说,本地媒体上的相关报道,平均每年不到一次。而且在那种报道中,的哥都是活着的的哥,他们面对歹徒奋起反抗,最终“在公安机关的协助下”将歹徒抓获, “等待他们的是法律的严惩”,等等等等,像是格式化文本,专等英勇的哥一出现,便依样画一回。
  实际上,仅仅被杀死的的哥,每年不下二十个!更加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以往这类案件都发生在市郊的偏僻地段,如今,繁华如黄河街那样的所在,竟也成了的哥的百慕大!我在九三街听了这事儿,亲自跑到现场去看,现场拉起了警戒线,从人缝里,依稀看得见一辆出租车,斜斜地停在那里,几个警察站在中间,像模像样地忙着。
  同一个月,又一个的哥在郊区被干掉了,身上被扎了17刀。一个父亲,一个女人的最爱,一个家庭的支柱,就这样化为乌有,悄悄地湮灭在和谐社会的背后,无人知晓,就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关于艰辛
  发帖时,见有nanjingke网友的回复:“只讲了工作中的趣闻,其艰辛却未提及。”不由心中一动。
  我以为,“在和谐的社会中颤栗”料也够得上那两个字,只不过如你所见,它已然在另一个显而易见的意义上,仅仅表述为一种对死亡的最直接的恐惧,这恐惧因职业的关系无时不在,就其程度来说,早已溢出了“艰辛”二字所能包容的范畴,从而在那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层面,直接揭示了的哥们内心深处令人无法探知的一隅。
  尽管如此,我仍然不能大声呻吟,因为有一种痛苦抑或艰辛,直让人欲哭无泪。其感受具体到每一个人,表达方式也有差异,有的人喜欢大声喊叫,有的人只是紧锁眉头,有的潸然泣下,有的低吟浅唱,很少人能像关云长那样,这边割肉那边下棋,输赢暂且不论,光是那种气势,就已经不大像人了,我要是罗贯中,一定让关云长把身上的袍子抓得粉碎而不是下什么劳什子棋,当然啦,要是你认为关某只是对那件“七匹狼”不满意而已,我也说不出别的,就像有人看到大连的出租车没装着防护栏,就认为大连的社会治安一定好得不得了一样。
  出租车这一行,的确非常艰辛,刚入行时,第一天下来,赔了十六块,第二天赔十二,第三天赔三块,到第四天开始盈利。这些都不算什么,我非常坦然,因为我是外行,外行要是能赚到钱,这个世界就没了公理。直到有一回收车回家一算账,扣除租子、油料,剩了三块钱,我是说,早晨五点接车,一直到下午三点半,不吃不喝不下车(撒尿例外),挣来的钱,买不起半只汉堡!那回,我流泪了。我是个男人,面对妻儿,我不能对她们说:抱歉,只能给你们这么多。
  提到“艰辛”,我就呻吟这么几声。其实上面的某些章节里面,同样宣泄着相同的声音,其黯然、凄惨与无奈,亦昭然若揭,不是此行中人,不易觉察罢了。
  其实我更在乎的,是同我身处的这个社会保持一点点间离感,我知道,这个祈望并不过分,然而这并不容易。你知道吗,很难想象有一种职业能像出租车司机那样同他们身处的这个社会如此融洽地契合,如此水乳交融般地密不可分!对我来说,身体的疲惫和收入的菲薄,倒显得微不足道了,也许,这才是我的这个东西“只讲了工作中的趣闻,其艰辛却未提及”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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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7 12: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06

有智不在年高
  头些日子,报纸刊登了这样一条新闻,说是一个的哥送客到美林园,到地方以后,乘客说没带钱,让那的哥等着,她回家取钱,结果那哥们儿一直等了她两个多小时没见人影,气得他扔了车不干,天天跑到那栋楼底下候着。
  这种事的确可气,本地叫“发班车”,南方叫“霸王车”,这种事儿虽不多见,遇着一个,那个窝火就别提了。
  我也遇到过这种事儿,对方是个七十多岁的耄耋老太,说老实话,这让我很没面子。这还不说,就这么点糗事儿,马嫂逢人便讲,不到一个礼拜,我所有的亲戚包括她那头的亲戚,全都知道我被个老太太耍了,小姨子们纷纷致电慰问,嗲声嗲气,搞得我怒火万丈。
  我是在景山小区看见她的,当时她站在反道,看见我过来,用手比划着叫我掉头,上车后她说到医大附属医院,同时警告我别给她绕,“我可是老打车的,别想欺负我老太太!”
  她说她老早就参加了红军,还参加过抗美援朝,在部队作医护工作,现已离休,她把胸前挂着的“荣誉证书”举到我眼前,骄傲地说,“有这证儿,公交车都不敢问你要钱。”
  她肠胃不好,经常需要吃药,他们住的那个地方有个社区诊所,但是药品价格很贵,所以她每次都到医大附属医院去开药,她说她在那个医院住过院,曾经因为院方对她不够尊重,被她扳倒了两任院长。
  从景山小区到医大附属医院后院的肠道科门诊,车费十六块四,她说你先等等,拿了药咱就走,这儿的医生我全认识,快得很。走出去好几步,还回头冲我喊,你打“等时”吧。
  这个不待吩咐,等客自然要打表等时嘛。我把车子停在路边,专心等候这个白发苍苍的革命的老奶奶,徜徉在老一辈革命家向我们展示的那种君临天下舍我其谁的情怀之中。转眼十多分钟过去了,计价器已经跑了二十多,但我一点儿都不着急,不是哪个的哥都有机会遇到个老红军的……嗯?老红军?
  好像听谁说过,大连市现存活的老红军不超过十个,一个坏了肠子的红军老奶奶居然没人给送点药,还得在脖子上拴个荣誉证到处找便宜药,可是,什么药便宜得连租车费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呢?还有,社区诊所的药再贵,也不能高于医大附属医院那样的医院啊!还有,这么大一所医院的两任院长居然被她扳倒?还有……它奶奶的!
  我跳下车,门都没锁跑向肠道科大门,那时的我,已经不打算验证什么,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她消失之前捉住她。
  医大附属医院肠道科只有两间诊室,里面那间空着,外面的那间,背对门坐着一个年轻女人,一个男人在她身边站着,跟医生说着什么。旁边有个器械室,里面有个护士,我走过去,问她,可见过一个老太太来看病?她说没见着啊,你有事吗?我说是啊我有事儿,很急。她说那你等等我给你问问。说完就走到隔壁诊室,站在门口问,刚才有老太太来看病么?里面回答说,没有,这是第一位患者。
  护士冲我摆摆手,“没有。”这时,正在侧门干活的一个民工说,“老太太是吧,刚才打这儿过去个老太太,还跟我打听到前面门诊怎么走。”我问穿什么衣服,一听都对。
  我出门上车,从长春路拐到中山路,绕到正门停好车,抬起计价器打了张发票,然后捏着它走进门诊大厅。先往北扫一眼,熙熙攘攘,再往正中扫一眼,熙熙攘攘,我把目光往南边移动,要是南边也熙熙攘攘的话,我就出去干活儿,还不到九点,居民区里活儿多的是。
  她在西南角,站在一张桌子旁边,两只胳膊撑在桌子上,俯身跟医生说话,胸前那个红彤彤的荣誉证晃来晃去很是扎眼,说什么我根本听不到,估计离不开那根坏掉的肠子。我穿过人群径直走过去,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说,“大娘,您是不是走错地方啦?”
  她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我,半天没说话,我又问,“您不是要去肠道科吗?”
  “哦哦,肠道科今天没有医生,他们说,在这里看也一样。”这种人,说谎几乎出自本能,我懒得揭穿她。
  “那,您是先把车费付了呢,还是我继续打等时?”
  她听了,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重复一遍: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从脖子上摘下那个荣誉证,从里面拈出一张百元钞票,硬生生地说,“多少?”
  我把发票按在桌子上,“二十八块四。”
  她看也没看,就把一百元扔到桌上。
  临走前,我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来,深情地对那个大夫说,“大夫,她这病叫‘猴拉稀坏肠子’,陈年老病,您怕是治不了啦。”说完,在医生诧异的目光和周围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昂首走出大厅。
  这件事对我来说,不啻奇耻大辱,马嫂落井下石,偏说我看上人家老太太了,遭到拒绝后才追着人家要车钱。
  “跟俺说说,那个老太太是不是很漂亮啊?”
  女人之阴损,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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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7 12: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07

此一时彼一时
  曾几何时,有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溜客的时候,路边的人并未要车,可是从反光镜中看到,后面的车却停了下来,然后,那人就上车走了。开始我以为那是专车接专人的,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发现总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直到有一天,在一位乘客的喊声中,我停下了车,上车后他说,老远我就看着你,还是没反应,刚干?
  他说对了,那时,我的确刚干没几天。
  经我总结,这叫作“目视打的法”,使用此法的人士,基本上都是牛人,对于这部分人来说,目视打的也不全为了扮酷,因为他们总是一只手打移动电话,另一边胳膊下边夹着老板包,不能抬手,一抬手包就掉地下了。
  你走到马路边,不论是否招手,只要想打车,的哥都看得出来,眼神不一样嘛,话说回来,这一行干足三个月,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这种木头也该转行了。这个能耐还包括非牛人打车,往往没等他们招手,车子就停在跟前了,说起来,真叫人叹为观止。如今,经常有人这样问我:“耶?你怎么知道我要打车?”
  当然,牛人们也并非执著地使用“目视打的”法,比如遇到雨雪天气,他们就基本不用此法,老远看见出租车,光招手还嫌不够,恨不能两条腿也抬起来,生怕的哥一双浊眼把他给漏了。目视打的?嘻嘻!任你目光如炬,远光灯般射将过来,雨中雪中,俺只看得见手舞足蹈的人儿。
  跟车主喝酒的时候,我提到这事儿,他把啤酒瓶往桌上使劲一墩,振振有词地说:“这叫此一时彼一时,懂不懂?”
  车主的哥哥是香炉礁农贸市场的总管,学问大得很,时不时给报纸发个豆腐块什么的,尽管在我看来,都是些颂圣的文字,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的这个弟弟总以哥哥为做人之圭臬,不放过任何一个教诲我的机会。
  “原来不懂,现在懂了,呵呵。”我不无谄媚地回答道。
  他是一车之主,懂不懂?
  
  瓮中之鳖
  大连火车站东侧有个很厉害的部门,叫做“站南地区综合治安管理处”,从它的前身“站前五号”开始,就是个令人生畏的所在,因为这帮人什么都管,所以什么人都怕他们,尤其的哥,简直谈虎色变。
  我被他们罚过两次,第一次在站前广场外围停车待客,眼尖的看见他们过来,纷纷发动车子作鸟兽散,我当时在看书,结果被两部执法车一前一后堵了个严严实实,几个大盖帽冲下来围上我,白手套从车窗伸进来,一拔钥匙,二要证件,非营运地点停车,罚款两百。
  ——证件是执法者的人质,从你把证件交给他们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被绑架了,跟绑匪不同的是,他们用不着打匿名电话,也用不着三番五次变换交钱地点,他们无所畏惧,就在太阳底下绑票。
  第二次也是在广场外围。我停车下客,客人刚从前门下去,两个外地人就从后门上了车,这叫前门下后门上,是的哥最幸福的时刻,于是我幸福地发动车子,正准备幸福地起步,一抬眼三个大盖帽,就像党卫队发现了犹太人一样,瞪着六只鹰眼,快步朝我走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我扫了一眼后视镜,一个倒车退出去二十多米,没等车子停稳就上了一档,然后狠狠一脚油门跟着一把轮,在轮胎的尖叫声中杀开一条血路,后视镜里面,眼看着几个家伙越来越远,我简直爽呆了。
  然而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该着我倒霉,正赶上广场西侧信号变灯,前方和左右两侧都挤满了车,只有后头空着,退出去或者原地不动,我都跑不了啦。
  有句俗话说,买卖好不在税上,我想,这很可能是外国俗话,中国的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眼下,无论做生意还是办企业,多多少少要在税上整点花样,这都是公开的秘密,税官们也都知道,所以国家在税收这一块,向来有两项统计指标,分别是“名义税收”和“实际税收”,这件事情大家比我明白,故不赘言。我想说的是,既然生意人和企业家都在偷漏税款,那么,这部分人的存在状态,逻辑上仅仅取决于某种恶势力的好恶而同基本事实无涉。
  出租车日子不好过,不是一天两天,从打九七年最后一次拍卖营运执照,本阜的出租车已然达到一万三千辆,的哥的处境江河日下,步履维艰,你站在马路边抓抓头皮,没准儿齐刷刷三辆的士停在跟前。
  市场失去了正常秩序,的哥为了生存,必然铤而走险,据我所见,遵章守法的的哥,比洁身自好的妓女还少。这就给一些部门提供了机会,如果想要钱或者上级又下达了罚款指标,那么,只要走出那间挂着国徽的屋子就可以了。换句话说,只要他们愿意,所有的的哥都可能被罚款,这在实际上是逻辑的必然。
  大盖帽说我非营运地点营运且抗拒执法,扰乱场站秩序,罚款五百。
  五百!他们哪里知道,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要是我接受了,马嫂就不会接受我了,那娘们儿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想,如果对峙不可避免的话,那么在马嫂和执法者之间,我选择后者,事实证明,这是明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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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7 12:15:21 | 显示全部楼层
08

给执法官上法制课
  这一节跟“瓮中之鳖”是一个故事,觉得太长,故分两节,勉强成篇。
  一个屁股很大的女大盖帽在桌上趴了半天,终于填好一份《行政处罚通知书》,递给我,说,上二楼交款,回来领证件。
  我拿着那张纸,小心问道:“同志,我能不能申请行政复议?”
  “行政复议?”她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旁边另一个大盖帽,然后对我说,“当然可以,先把罚款交了。”
  “不对吧?交了罚款,等于我认可了这个处罚,还复议什么呢?要是死刑犯申请上诉,总不能先毙了他,然后再受理吧。”我豁出去了,大不了五百元买狗粮。
  “你是执法人员,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稍顷,我补了这么一句。
  “就是不懂怎么啦!就是没学过怎么啦!你说,怎么啦!”旁边那个大盖帽突然吼了起来,后来知道他是个科长。
  科长喊完了,恶狠狠地盯着我,我也不示弱,照样盯住他。大屁股见状有点儿不知所措,看看我又看看他,想帮忙又不知怎么帮,只好愣愣地坐在那里,帮她的科长恶狠狠地瞪着我。最后科长说,那好吧,复议不是吗?你明天来。我问为什么要等明天,明天是专门受理复议的日子吗?
  “明天处长在家!今天不在!你存心找别扭是不是!”他一拍桌子,大声咆哮道。
  第二天上午,我跟在大屁股后头,到了楼上一间办公室,里面空调开放,凉滋滋的舒服极了。
  处长捏着那张纸,仔细看了半晌,然后说:“申请复议,这是你的权力,那么,先说说这个处罚决定,你认为什么地方不符合事实?”
  “你的意思,现在就算复议了?”我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话。昨晚饿补了一通行政许可法,我知道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至于复议,等会儿再说,你看行吗?”
  简单捷说,我的陈述如下:大盖帽判定我在非营运地点停车上客,又有抗拒执法的行为,属于严重扰乱治安秩序,我认为,事实不是那样的。第一,我停车是因为下客,并非为了上客。客人上车的时候我正在找钱,等我发现时,客人已经上了车,按照大连市出租汽车管理条例,凡客人已经上车被司机强行赶下去的,属于严重拒载行为。而且,这个条例并未规定,客人在非营运地点上车,司机有权将他们赶下去。站前综合执法人员对我进行处罚的依据,与出租车行业规定存在矛盾,除非站前综合治安管理处能够提供证据,证明《站前地区治安管理条例》是《出租汽车管理条例》的上位法,否则,在该法规与行业法规发生抵触的情形下,作为出租车从业人员,只能遵从行业法规的规范。第二,客人已经上车,我没有任何理由停在那里,前面有执法人员,我选择倒车调头,是为执法人员的安全着想,至于车速问题,如果判我超速请出示测速单,说我逃跑则缺乏说服力,而且就算逃跑,也不能算“抗拒”呀。
  我的观点处长基本同意,只是仍然觉得,他的手下跑了那么远,流了那么多汗才把我逮住,就这么把我放了,容易挫伤他们的积极性,不罚一点儿说不过去。后来,经过友好协商,达成如下协议:从轻处理,罚款一百,本人撤回复议申请。
  要不怎么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科长大发淫威吓唬人,处长则和颜悦色,一句话就免了我四百,试想,我要是遇见国务院总理,嘻嘻,这两天的工钱就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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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7 12:17:39 | 显示全部楼层
09

专业反应
  论反应,这是年轻人的优势,这个没得说。想当年在外贸公司开车,一个女同事上车的时候,不小心把拎着的塑料袋弄破了,于是问我,喂,你有袋儿吗?我当即回道:有哇,怎么,程××没有吗?她歪着脑袋看着我,突然放声大笑,直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出来了。
  程××是她老公,一个很有才华的青年实业家。
  这叫专业反应,她不小心闯进了我的领域,那是她咎由自取,不过,她对我的评价倒是不低:这人没救了,青菜萝卜到了他那儿,都能吃出黄瓤来。
  十九世纪末的欧洲有这么个女人,她丈夫的那个东西一边大一边小,因此她总是在心里嘀咕: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那个地方都是这个样子?这个问题折磨了她好多年,仍然毫无头绪,结果日久天长抑郁成疾,得了神经症,找弗罗伊德看病去了,结果让弗大夫给写到书里去,不少人知道了这件事。不管怎么说,人家是正派女人,宁可自个儿憋出毛病,也不随便向别的男人打听,哪像我这位女同事,逮着个男人问这种事儿,我要不是个吃黄瓤的,岂不让她羞死!
  ——这都是闲话,好汉不提当年勇,咱们言归正传。
  现在的年轻人,快速反应能力大多很优秀,如同我在下面要讲的故事那样,寻常人在那种时刻,不一定能做出那样的反应,只是很可惜,在专业人士面前,那种民间路数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天下午,我把一个客人从迈凯乐送到奥林匹克广场,停在一个公交车站,八元,她付了车费,推门下车,一切再正常不过,不正常的是车站上一个等公交车的小伙子。开始,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我的车和下来的乘客,像所有人一样,浏览每一个在他们面前驻留的过客,目光散漫而游移不定,这类人站在马路边,的哥用不着想得太多,基本没戏。
  然而,就在那位乘客关门的一瞬间,他眼睛一亮,随即快速冲了过来,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前排,刚才那个乘客就坐在这个位置。
  他朝前面指了一下,“往前走。”
  “等一下,”我笑眯眯地看着他,手指着右边,说,“看看那边座椅缝,那人是不是把钱掉那儿了?”
  等我跳下车,喊住那个乘客把钱还她以后,不出我所料,那个小伙子已经下车了,回到站台继续等公交车,那个神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小子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是跟专业反应比起来,高下立见。自打开出租车以来,我的专业反应,已经从单纯的情色天地渐渐扩展到世俗的领域。
  那是两张崭新的叠成两折的百元钞票。的哥在交车前打扫车内卫生的时候,经常在那个位置拣到钱。
  
  的姐的心事
  拿到从业资格证以后,花了两百元,“好大姐”职介所帮我联系了一部车,车主是个三十出头的的姐,离异,她身材不高,既敦实又泼辣,特别像邓亚萍。
  邓亚萍对我没有其他要求,说话也简练:风险金三千,租子一百二,班后加油,跳枪凑整,她白班,我夜班。
  车主自己干什么班,要看车主在拥有自己的车子之前,给别人干替班的时候干的什么班。出租车这一行跟别的行当不同,白班跟夜班干法不一样,昼夜两个班,出客的地点、规律以及交通状况有着很大的区别。譬如常年干夜班的的哥,偶尔干白班,人就容易犯傻,犯傻的具体表现就是,动不动就不知往哪儿开了。就像咱们,封建了几千年,冷丁要搞共产主义,就有点不会干了,这些年,看把老百姓给折腾的。
  她说她一直干白班,夜班不会干,当然,作为女人,还有别的原因。
  我刚入行,所以没这些制约,什么班都行,不过,要是有选择的话,最好还是干白班,因为我觉得夜班不安全。
  女车主看过我开车,十分满意我的技术,因此不想让我有丁点遗憾,她苦口婆心地对我进行说服教育,竭力让我相信,夜班其实比白班好干得多,租价高又没交警,想怎么开就怎么开,至于风险,她开导我说:
  “干什么没风险?生孩子还难产呢!”
  我说我不大可能生孩子,所以难产的可能性很小。
  她说你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么怕死呀,看你那点儿出息!来,喝!
  我说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死的难受,用刀吧,太疼,用绳儿吧,喘不上气儿,都不好受,最好用药酒。
  她说,那也比女人强啊,男人死了就死了,不像我们女人,先奸后杀,多遭一茬罪。
  我说区别就在这儿,不公平嘛,男人死是被杀死的,女人死是舒服死的,只要顺序别搞错,还是女人占便宜。
  这娘们儿怒目圆睁,瞪了我大半天,然后压低声音说,你奶奶个B!别喝了,今晚给我干活儿去!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之所以那么多废话,纯粹逗她玩儿,我说过,这是我的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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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27 12:18:34 | 显示全部楼层
10

的哥的困惑
  丙=8元÷3=2.7元;乙=[(8-3)×1.2×1.5] ÷2+2.7=7.2;甲=(18-8)×1.2×1.5+7.2=25.2元
  出租车司机在取得从业资格证之前,要交320元在交通局培训中心学习三个月,内容包括机械常识、实际驾驶和包括职业技能在内的职业道德教育。
  在下驾龄二十多年,论驾驶技术以及机械常识,不谦逊的讲,可以在这个培训中心代课了,如果说,所谓职业道德只是一种细化了的普世的道德主张的话,那么实际情况就是:我花三百多块用三个月的时间,一星期两次,换三遍车到那个地方,就为了学习上面的那个公式!
  据说,那个公式被用来解决下列问题:
  甲、乙、丙三位不相识的乘客共同租用一台豪华型出租汽车,从码头到理工大学,行程18公里。其中丙在行驶3公里处下车,乙在行驶8公里处下车,甲在终点理工大学下车,问,司机应分别收三位乘客多少钱?
  实际运营中,这种情形经常会有,比如雨雪天气或其它因素如马拉松赛事等,出行的人很难叫到出租车,在这种情况下,多数的哥会并客运行,经验丰富的专挑单个乘客,以求利益最大化。我个人认为,这种做法并无不妥,第一,缓解了打的困难,在最短时间内,把更多的人送到他们想去的地方;第二,车辆运行效率和的哥收入大幅增加,对终年无节假日且收入菲薄的这个职业群体来说,多少是个慰籍;第三,乘客之间挤一挤,有利于培养爱心,而且的哥并客,通常会少收个三元两元,比“抱抱团”实惠得多。
  问题的关键在于,并客对每一位乘客的利益并未产生实际上的损害,相反,出租车的油耗和机件的磨损以及司机的工作量却有所增加。
  大连的媒体对并客问题做过数次专访,同以往一样,数十年如一日,一如既往地用屁股说话,同时在客管部门的大力配合下,援引上述公式,把并客这样一个涉及经济、伦理、社会、环境的问题,简化为单纯的道德行为予以抨击,而这个行为本身,却不存在实际上的受害者。
  我们已经告别了高大全的时代,不能利用公权力要求个别人牺牲自身利益去做贡献,在制定政策的时候,尤其要充分考虑合理性。既然并客是允许的,就应该是可操作的,你不能要求一个的哥每上一个乘客就要记下里程表当时的数值,然后用心记下来,记性不好的要用纸笔记下来,也不能要求的哥每送达一个乘客都要趴在方向盘上列公式,然后用计算器来计算应收车费,更不能要求他们总是向乘客提出这样的问题:恕在下冒昧,敢问几位素昧平生,还是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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