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转贴：韦 陀

issa

这些日子，我由于工作上的失败，情绪低落，常常独自在宿舍喝功夫茶。因为这样，有个穿白底红花轻衫的女人常到宿舍来，并且很有要抚慰我的意思。
      对于一个30岁的男人，最好的抚慰是一个人静静地思索。因而我对她的来访，只是礼节上的接待，且常常怀着某种畏惧。她是四川人。她长着宽阔微圆的前额，短下巴上是一双大眼睛和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嘴唇微微上翘。她腰短、腿长，使她坐着的时候常常比别人矮，站起来却比别人高，并且由于她腰短，上身显得丰满坚挺。她从不浓妆艳抹，却爱穿一件白底红花的轻衫，轻衫上的花是红色的。我不敢注视着她说话，因为她的大眼睛和丰盈的体态常让我想到别的东西。这不好，这会使我的心变得柔软，因而失去了在失败中崛起的坚强意志。
因为我的书桌的玻璃花瓶上插着一束白色百合花，她问起我喜爱百合花的理由。我告诉她百合花有一种清纯而不瘦弱的风姿，但净白色，太过单纯了些，不如她那件轻衫白底红花，显得活跃。她并不同意。她说起她喜爱的昙花就是白色的。我没见过昙花，于是她同我讲了昙花的故事。
      四川某县的秀才韦陀，祖上是广西壮族人，由于仕途升迁，全家搬到四川居住，后来家道中落，到了韦陀这一代，生活已经是很清贫了。但韦陀家风难改，性情迂腐耿直，依旧读书为业， 16岁就中了县试头名，成了秀才，倒也很受乡里人尊重。清康熙48年，韦陀到成都赶考举人。由于黄河发大水，朝廷商议救灾事宜，科举考试压后进行。没办法。韦陀在成都郊区的一座旧寺庙借宿，一边设帐授徒为业，一边温习诗文，等待朝廷开考。
      韦陀住在寺庙西侧的客房里，西侧的走廊边上种着许多花草，其中最大的是一株白色的昙花，日日以花为伴。到了年底，寒冬将临，学生回家去了，韦陀没有了讲学报酬，生活日渐拮据，只好替寺院做些杂活度日，顺便照看走廊边的花草。这倒是韦陀乐意的。他家里本来就种着各种花草，照看花草是文人雅事，对韦陀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显得车轻路熟。没过多久，就将院子里的花草养的青绿茁壮。春节临近，韦陀由于写得一手很好的兰亭序帖，常替人写对联、家书，日子也渐渐能对付下去。只是孤身一人在外，孤单寂寞，常在夜里饮酒自遣。
       一天黄昏，韦陀独自在卧室饮酒读书，然听见院里有女人的笑声，似乎是在嬉戏。韦陀漫步走出卧室，笑声忽而消失不见了，他心里微觉奇怪，以为是幻觉，也不在意。第二天黄昏，韦陀照样听到同样的笑声，就突然冲到走廊里看个究竟。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身影，迅速在墙角隐去。韦陀心里知道，遇上奇异的事情了，但酒后精神恍惚，也不惊惧。对着夜空说道，长夜难以消遣，如仙人不弃，不妨来共饮一杯如何。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响。韦陀也不深究，继续回房独自读书。寂寞中对着院里的花草吟诗，其中有“对花空自怜，人花各悄然”的句子。之后颓然睡去，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韦陀睁眼一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到房里来。急忙起身施礼，说道不知娇客来访，长卧高睡，失礼了。那女子似乎有些腼腆，抿嘴一笑。说道，不知先生风雅之人，故而避而不见。适才听见先生吟诗，方知先生文雅，非比一般粗野之人，故而唐突一见。韦陀见那女子20多岁的样子，面容清秀，身材轻盈，大为欣喜。问起姓氏族门楣，那女子说住在附近，姓白，单名一个昙字，排行第四，乡里人叫她白四娘。
      韦陀在寂寞孤苦中忽然有如此佳人垂青，心情极好。急忙摆开残酒，邀请四娘共饮。但四娘不喝酒，只好“寒夜客来茶当酒”，两人喝茶聊天，下棋为乐。从此，四娘每天夜里都来韦陀房里喝茶，下棋，有时吟诗唱和。韦陀的棋艺在同窗书友中算是高手，但总下不过四娘。四娘说，先生棋艺也算高妙，但缺少灵气，不免落了下乘。韦陀忙拱手请教，四娘取来《呕血谱》、《烂柯谱》等失传古谱，让韦陀自行参详。不到半个月，韦陀棋艺大进，几乎可以和四娘打成平手。四娘说，先生禀赋所限，棋艺至此而已，难以再有进展，但世上能胜过你的已经不多了。韦陀和四娘相处久了，逐渐产生爱慕之情，于是和四娘私定终生，相拥入眠。四娘也不很拒绝，温柔逢迎。韦陀大乐，只觉旧寺庙里就是人间天堂。
      春节过去了，春暖花开，院里的各种花竞先开放，其中一株昙花尤其娇艳欲滴。韦陀和四娘常常在院里赏花为乐。一天黄昏，韦陀正在读书，四娘忽然出现在书桌旁，神色惊慌，说了一句“妾有大难，望先生速速相救”，忽而不见了踪影。韦陀才知道四娘不是凡人。但不知四娘有什么“大难”，无法营救，空自着急。忽听见院里人声吵闹，走出一看，见一帮僧侣正在伐锄院里的花草，其中的昙花已被连根拔起。韦陀猛然领悟，四娘就是那株白色昙花，韦陀急忙喝止僧侣，探问为什么锄花。僧侣告诉他，新来的住持和县大人交好，锄些花草去送给县大人。韦陀好说歹说，终于留下了那株白昙。但白昙被连根拔起，大伤元气，已经活不成了。第二天就枯萎死去。
四娘再也没有来过。韦陀知道四娘已经死了，从此又将孤身一人活着，心里沉痛难过。夜夜跪在枯萎的白昙前面，想着往日和四娘在一起的时光，想着四娘的音容笑貌，更是悲痛难忍。想着，想着，往往泪流满面。为不惊动庙里的僧人，韦陀不敢大声号哭。只好压紧喉咙，细声的抽泣，那被压迫着的扭曲的哭声，活象哑巴的哭，听了令人心酸。
      来我宿舍的女人讲到这里，似乎自己受了韦陀的感染，声音低沉，难以继续下去。我安慰她，不过是个故事，不必太认真。再说，天地本无全，人世间没有永恒的爱情。韦陀和昙花仙子有过一段倾心相爱的感情，也就够了。何必一定永远在一起？她不同意，且说故事还没完，但夜深了，改天再跟我讲。过后的一天，她来我宿舍，特地穿了一身白衣。她说不是为了昙花仙子，而是为了韦陀，于是我问起未完的故事。她接着往下说······
      无论刮风下雨，韦陀天天夜里跪在昙花跟前哭泣，终于病倒。由于心情悲痛难解，身体也好不了，且生活拮据，缺医少药，韦陀在沉痛中死去了。死前，韦陀求僧人帮助，在他死后，将他葬在昙花旁边。僧人完成了韦陀的遗愿，果然将他葬在昙花旁边。不久，昙花旁边长出了一株新的昙花，只有5片叶子，但从来不开花。后来，韦陀的事感动了花神，花神让四娘复活。于是枯萎了的昙花重新活了，但同样不开花。花神明白了，花不解语，空自相互依偎，终究不会开花结果。就跟天帝讲了韦陀的事，恳求天帝让韦陀重返人间。天帝听了韦陀的事后，非常感动。让两株昙花双双死去，降生人间。
       可是，韦陀游魂到奈何桥时，喝了孟婆汤，忘记生前的一切，降生后不再记得昙花仙子了。昙花仙子化作韦陀的同窗，不断和韦陀讲起他前生的事。韦陀不信，并且说自己不喜欢昙花。只有在有人说起《呕血谱》《烂柯普》等古棋谱时，韦陀才好像想起什么，常怔怔的思索。但他终究没想起他和昙花的事。最后，昙花仙子在绝望中郁郁而终。死后依然降生为昙花，但不常开花。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然一现，看一眼韦陀。后来韦陀死了，昙花依然只在夜里一现而谢。
        故事讲到这里终于完了。我为这个凄美的结局所感动，沉默无语。我宿舍里的白衣女子说，如果有个韦陀对她那么深情，她宁可是一株昙花。我说，如果我是韦陀，打死也不喝那碗孟婆汤。白衣女人听了，似乎想到什么，低头微笑。我也想起，两个年轻的人，在某种情形下，应该拉一拉手。于是我凑到她身旁，拉着过她的手紧紧握住。在略微惊慌的情绪中，两个人拥抱和接吻了。
       再后来，白衣女人忽然发现我的书桌上没有插百合花了。我告诉她，我不喜欢百合花，因为最近宿舍楼在装修，许多人搬走，落下许多废旧杂物，书桌上的花瓶和百合花都是我在废旧物品中捡来的。我忽然想起，上次曾和她说过喜欢百合花的事，于是红了红脸。她倒不在意，我送她走时，她说下次来给我带盆昙花来，还跟我讲讲她小时候和昙花的事

[ 本帖最后由 issa 于 2007-5-23 16:1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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